胼手胝足,創業維艱。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師十四、十五時,雖屬少年,却沒有少年人的稚氣,倒不失青年人的蓬勃朝氣;從外表看,無疑的,他是老氣得多,或者是說成熟得多。歲月的鞭策、人事的歷練、風雨的煎熬,確實可以使頑夫廉儒夫立;就如面北的樹幹,總是堅韌而又粗獷。
民國五十年,師已近而立之年,在一般人來說,也才剛踏出校門入社會不久;可是師却已經歷二十年的寒風侵襲,已是百鍊成鋼的建築界老將,不但家中經濟漸漸寬裕,並且積累了不少立業的資本,開始他獨闖天下,自立門戶的生涯。
從小刻苦自勵的他,知道創業維艱,不因一時志得而意滿。師克己甚嚴,每天清晨四點即起,在大地一片靜寂、曙光未明之前,他早已沐浴在森林沼澤之中,接受大自然無言的洗禮。因此,每當他漫步於山間小道、或踅足於林邊曲徑之中,只要遇到人,不問識與不識,熟與不熟,他都能真誠而又親切地道一聲:「敖早!」「您好!」這份喜悅人人都可以感受得到的,而在這真情流露的背後,確也舒解了人與人之間的冷漠。
歲月如流,在時光的遷移中,他這種發自內心的悅樂,默默地感染了早覺的人們,經常見到各處灰黑的人影,揮動著手:「敖早!」「敖早!」
某日,師為興建一批房舍,到地政事務所閱覽地籍資料,當時體制未備,加上閱覽人多,每每在大熱天中大排長龍,行列總帶有幾分不耐與浮躁。師在靜靜等待,正值有心無意之際,忽然裡面有個承辦人員,肅然起立,朝師說了一聲:「敖早!」師回頭看看後面,後面的人也尷尬的看著師,表情愕然。奇怪!人家同您打招呼,你不回話看我幹什麼?在師還沒有摸清楚之際,已有人從裡面端茶、送電扇出來;那人還示意要優先為師辦理;師此時才從剛剛那句「敖早」中悟出緣由來。
兩個人雙目對視,彼此發出會心的微笑。師這時才從悶熱的天候中清涼敏捷起來:「敖早!」然後又接著又說:「不敢!不敢!這麼大熱天,大家站著等,我有個位子坐,又有茶喝,又有電扇吹,還是照順序來,不急!不急!謝謝…」師沒想到,每天清晨點頭還點出這樣一位朋友來。對方也千萬料不到,大家想打交道行個方便都找不到門,這個人看起來沒什麼學識,居然有捷徑不肯走,對師打從心裡敬佩起來。
師除了為人處事循規蹈矩按部就班,每日起居作息,就像律宗的祖師一樣,謹嚴而細密。清晨運動歸來,首先伏案計劃一日所應行當為之事,必定策劃周詳妥當而後進餐。飯後電話連絡各處工地,交代工作重點,安排工作進度;接著與各處建材商、包商接洽。
除了洽談公務之外,每天還到各個工地巡視。他穿著粗糙的卡其上衣、寬濶的工作褲,戴上一頂黃色的安全帽,誰也無法從外表看出他是個大老闆。
他每到一處工地,習慣性地眼睛緊緊盯著地下,掃視著散落各地的模板;只要看到模板上有突出的釘子,他馬上撿起板子,在粗硬的堅石地上敲打起來,務必把釘子打出來才肯罷休。
在工地監工的員工,看到老闆如此辛勞,起初都會急忙的差人來清理,並謙卑地說:「老闆!勞不得您這麼辛苦,給他們工人去清理就好了!」
師通常都很慈和地說:沒關係!沒關係!他們包工承攬工作,都是為了趕工賺錢,這些小地方他們不太留意。
可是萬一工人踩上釘子,一來不但個把月無法工作,二來又得花錢看醫生,家裡大小更是可憐;最後,我們工地也無法如期完工。大家都忙著,這些事碰上了,就由我來做,你們也多少幫他們留意些才好。
爾後,我們在工地上,看到一個人隨處撿拾板子在敲打的,十之八九就是他這位大老闆;也因為在敲打的背後,有一顆體恤人情的慈心,所以很多工人都樂意為師工作,且都能盡心盡力,堅守本分。
師雖然沒學過什麼管理學,可是儼然是無師自通的管理專家,事業自然蒸蒸日上。師信實敬業,宅心仁厚,他建立的天地片片是心血所凝,不取巧、無豪奪。
民國六十二年美國承認中共,我們退出聯合國,又碰上經濟不景氣,國際鋼鐵、水泥猛漲之時;師正承建上百戶民宅,當時許多建設公司,有的經不起物價波動,倒閉、捲款潛逃的比比皆是;所謂經濟犯在這個背景下抬頭了。
有的雖然不捲也不逃跑,却伺機要求加價,否則不是偷工減料,即是按兵不動,凡是訂購師所承造房舍的住戶,在風聲鶴唳下,都希望師每戶酌收補貼款,以免發生上述心驚肉跳的狀況出來。
以當時調昇價款,每戶多十萬元上下;師有一百多戶人家訂約,只要稍有心機,憑空即可獲得暴利千萬元,可是,師却放棄這種不義之財,並與客戶親自宣說,絕對保證依約施工。他所堅持的理由是:既然有契約在先,若建材跌,多賺的歸我所有,何以材料漲了,要大家加價呢?那麼訂契約做什麼?由是聲名鶴起,祇要掛上師的名字售出房子,大家都奔走相告,免費宣傳。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