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或許在一些案主眼中的我,同理心滿滿,而且腦袋清明,可以在他們陷入情緒的片刻中沉靜的待著,講出適當剛剛好的話語;又或是在極端渾沌的時刻,講出警世的提醒,一語嚇醒夢中人;必要時,也提出適當的醫療轉介處置,該用藥了,該和醫生討論怎麼用藥......
接著收費一千到三千元之間,曾經一段時間,心理師被票選為21世紀最有需求的行業之一,前景被看好,然後看著報章雜誌的許多人都羨慕這行。
這些優雅,沉著,有技巧的應對,來自專業訓練背景,包含諮商談話技巧,人性觀與諮商理論,各式樣的法規衡鑑以及系統合作,還有滿滿滿滿,比BUFFET還要滿的演練與實習,外加執業後的繼續教育。每個心理師能開始獨力面對案主前,背,都經歷過飽滿到可以反胃的學習歷程。
都執業幾年了阿(菸),幾次會收到案主羨慕的眼光,像是問我:「你們怎麼都可以這麼懂我?你們好像很厲害啊!那你們日常生活這麼懂朋友嗎?你們的生活一定也過得好棒棒齁!」有時我在案主的表情與表達中直接或間接聽到這些OS,我也只能笑笑,真是一個很美的願望。
很美的另一種說法就是不切實際,有時那種不切實際令人難以負荷。
我自己的日常生活裡......我其實常常不太跟新認識的朋友介紹自己的職業,其實我寧可別人先認識我是怎樣的人,比如我喜歡看漫畫(雖然棄坑了一堆作品)、我喜歡買書但我常常讀不完、我吃冰淇淋一定吃到過量、我上班時也會偷打開社群軟體視窗偷聊天(雖然可能只能聊兩句)、我跟家人吵架和冷戰其實比火山爆發與美俄冷戰還兇還冷、對未來,中老年,生死,關係這些看不清的世界我還非常迷惘......
我也曾經低鬱到需要去看醫生吃藥,我也曾經自傷自殘自殺自怨自艾,我也曾經碰到我不喜歡的諮商師或老師,我也曾經懷疑過人世間為什麼需要生下我這樣子的生命....那些你以為是案主的困惑,也曾經很糾結的在我心中竄動。
真是不好意思,是不是打破了你對心理師的想像了?如果有在接受心理諮商的你會不會開始懷疑你的諮商師根本就不是甚麼值得效仿學習的典範?看到自己吹的泡泡開始破滅了嗎?
還是你更進一步的想像,你好偉大,你好有勇氣,你好不容易阿,然後似乎覺得我們都是生命鬥士了嗎?那也隨你(真是不照顧讀者的發言啊)。
工作上,我自己認為我是將受過訓練,以及人性中最寬容理解的片刻融入在我們的工作時刻中,也許那讓心理治療像是一場夢,我們陪著案主一起從晦澀的夢境中找出生命的重要隱喻,以及探索人生值得挖掘的勇氣……等等,建構答案的過程,往往最動容,中間有一些對治療師的好感或是好奇,或是痛恨,這些也情有可原。
但我們其實也是人,也在迷惘與清明間遊走,也有自己的習慣與脾性,也有自己在不同年紀階段碰到的重大主題。更甚至,有自己沒走完的創傷。
所以如果案主跟我說對我的羨慕的話,我通常會快速想過上面這些話語,然後輕描淡寫,猶如天涼好個秋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