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十一歲。個子高了不少，但腦袋還像孩童時般無知，鞋碼都跟我一樣了，晚上還會趁爸爸不注意溜進我被窩裏睡。過去十年都恨不得你快高長大的我終於在這大半年有了絲絲不捨之感。大寶寶原來還是寶寶，但為母總會在寶寶長大的不同時期有綣戀之感。

多年沒在家過生日，今年疫情下全人類回家，也一如以往沒計劃沒慶祝不搞生日會。可是一班愛惜你的朋友和長輩都嚷着要串門兒來道個賀，連最害羞怕病倒的好友都禮到人不到，這也是你修來的福氣。媽媽沒有你「人氣高」，但也沾了你點喜氣，這幾天都過得很熱鬧很快樂。你的好朋友們都各有心思，每個都把你疼得過分。我暗自禱告，期望你這班好朋友和你一起長大，繼續互相扶持互相尊重，成為要比父母更親密的人生戰友。

朋友，是人生最重要的資產。起碼於母親的經驗來說是錯不了。媽媽的人生沒能夠很成功「創富」，但朋友這個資產倒是恩寵滿溢。快樂不是透過有很多所謂朋友去累積，而是靠有幾個知己在自己最困難時同悲；最喜樂時同喜；在苦痛時同撐；在絕望時同盼。若果要我跟十一歲的你說一次教，此刻我只想到這個：珍惜友誼，尤其是真摯之情。朋友有很多類型，性格各有不同，但真心交托的並不可能多。良善的人未必會有很多知心友，反之更多偽善者身邊總是哄哄鬧鬧笑聲不絕。知己，是知道你內心最脆弱陰暗一面仍然不離不棄的人，如你爸於我，如你幾位契媽們於我，如我在畢業後首份工作認識伴我成長跌碰的那位諍友，也如你一些好朋友的父母。他們每一個都值得為母勇往直前，因為我相信他們也疼我疼到死而後己。

怎得這種深厚的感情？年輕時不明白，現在也算不上看得通透，不過可算有點眉目：真誠待人，不期望回報地付出，別和朋友計較，待他們如家人般關心……總有一天大家會領略到彼此不能缺少彼此，然後即使活於不同時空，都會互相關心惦念，就是這種福氣了。

雖然我是你母親，但決不會跟你說「家人始終是最重要」之類的廢話。人與人相處時，緣份要比血緣來得重要。家人很多時因為一同成長受教育，價值觀會比較相近，但不代表做人處事或待人接物都一致，若果談不攏，還是紅白二事按本子相見算，別為「我們好歹都是一家人啊！」而耽誤自己身心健康。老實跟你說我見過不少被所謂血緣和親情拖累半生的人事，除了浪費時間和感情，血緣更會成為被情緒勒索或無良長輩向後人施壓的血腥工具。不是有血緣關係就一定有親情，否則全世界人不就應該只奉行近親婚姻然後鬥生智障？別傻。人不是靠親情發展下去的，社會都不是，國家更甚。若果「好歹也是一家人啊！」的濫情論是work的，全天下都皆應是非洲猿人之後，人類全應因血緣而無償捐助非洲，但此前應該把日本韓國台灣及匈牙利和中亞各國等先收歸某強國，共其財貢獻其十世都追朔不到的遠親，再「融入大非洲」乎？感情是用來珍惜的，別被其勒索。這不單合乎於親情，男女之愛、朋友之誼、共事人的關係都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