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出租情人」嗎?報導者
最近的系列報導,討論著網路如何推進多元陪伴、寂寞經濟,變得少接觸、少溫度。選擇怎樣的生活沒有標準答案,不過我們是否更加害怕承諾、害怕失去了呢?作為一種實體展、展出真實陶作物件,在陶瓷博物館「臺灣國際陶瓷雙年展」中,我回顧了對陶瓷熱愛的源頭;而結晶易碎、得小心翼翼捧著的那種緊張感,更讓我聯想到無常的人際關係。只是,從陶到人,如何在注定失去的陰影下,仍然勇敢地拾起、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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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比人強?無視於陶物極限的作品們
數以百計的作品中有兩件,從土而生、卻像羽毛一般薄透飄逸。
第一件是加藤直樹的作品《NWC 1904》。白皙如玉、結構輕盈的外表,乍看之下還以為是陶瓷土粉的3D列印,事實上卻是傳統手拉胚和捏塑。如此執著、如此細膩,不愧是出自於大和工藝家之手。
日本陶藝家加藤直樹的作品《NWC 1904》(局部)。作者現場拍攝。
同樣衝擊視覺、技巧滿點,個人特別鍾愛來自愛沙尼亞創作者Anne Türn的作品:《二》。兩片平行的雪白陶板,凹折的輪廓如山坳山巔;在鏤空孔洞間,又凝聚拔尖出一根根泛著藍光的細長鬚針,彷彿一座會呼吸的透明森林。
Anne Türn的作品《二》(局部)。作者現場拍攝。
陶瓷,不過是壽命稍長的春花塵露
另外讓我感到訝異的作品,則是大刀闊斧地,揮別傳統陶藝表現形式。
澳洲藝術家李如詩的《花譜》,細心將練土後的白陶,像紙黏土般捏塑、接固成一盞異花,上方不斷滴落的水卻慢慢將部件,一點一滴化為烏有、回歸空無。可想而知,這件作品原本設定是現地展示,作品隨著展期成形、也隨著閉展消失。無奈疫情介入只能留下本欲放置作品的木製台座,搭配影片呈現。(說來好笑,被「挑戰材質」的展覽核心暗示後,第一時間我還下意識地端詳台座,一度詫異陶瓷仿木竟可以如此逼真...,好一會兒才從說明牌中發現真相,傻傻的。)
如果「光」作為「視覺」必要條件,那發想自北義小鎮法恩札(Faenza)十五、十六世紀日常物件、由
Antonella Cimatti創作的《虛擬博物館#1》,簡直是跳脫「賞陶」、回歸「觀看」本質的創作了(註1)。漆黑的房間裡,左右各一組投影,以人形和人物頭像繪製的圓盤為中心、並排著人偶、動物偶、器皿,色彩繽紛、裝飾性濃重、一派文藝復興的古典風情。定睛一瞧,影像是來自下方垂直於牆面、像是線型台座的超薄陶片。霎那間,展示主角從實體陶作本身,讓位給牆上的光影。
Antonella Cimatti的《虛擬博物館#1》(局部)。作者現場拍攝。
不過,比起陶瓷藝術,更貼近我們的恐怕還是「生活陶瓷」吧。柳宗悅就在《日本民藝紀行》裡說:
人類的自由是種種的任性,所以會經常發生自由被束縛的情況。
藝術創作是個人表現居多,但生活陶展現的,卻是另翼的無限,一種「大自然的無限」。
天使也是魔鬼:順著陶瓷的毛摸才有回報
想想你是怎麼對待所有器具的?對不鏽鋼鐵器,我們期待它們天生的剛強,足以抵禦冷熱外傷;廉價的塑膠盆器,我們可能出自於將就、便捷心態,從優越的高視角粗暴以待、不攜情感,壞了大不了重新替換也就罷了。
陶瓷器就不同了,難以照顧、毛很多。翻開《
圖解日本陶瓷器入門》關於使用方法的章節,陶瓷器簡直傲嬌至極。尤其是孔穴多的陶器,為了避免吸附髒污就得大費周章:(1)買來後先用洗米水煮過,用澱粉封掉孔隙;(2)使用前要沖水至少30分鐘形成保護膜;(3)盛裝油炸物和魚類要先鋪紙...。這還不用提,金銀彩等特定器皿,放醋漬料理容易變色;清洗和收藏又是一番功夫...。陶瓷,就是特立獨行啊。
但相對來說,它也湧泉以報。或細膩或粗獷的觸感視覺、再擺上食物鮮花,就是一角美好溫潤的日常,能夠舒緩我們焦躁的心緒。
敬,我那些逝去的關係
說起來,變成陶瓷(尤其是生活陶)的腦粉,大概始於十一年前的上海行吧。
那年藉著難得的地利之便,跟著博物館的同事們,動身前往上海參訪世界博覽會。應該也是當時主管們的安排,造訪「田子坊」裡名為「
城市山民」的品牌店。當時,一套茶杯組吸引了我的目光。圓滾滾的造型、一個乳白一個綴了鐵斑,穩穩坐臥在一葉頁岩石似的灰黑色陶板上。雖然當時的我還不懂品茶,卻臣服於那樸拙厚實的質地,痛快地撒錢揮霍。
這一買,兩個茶杯逐漸蔓延成整櫃的器皿親友團,還是綜合台日中義丹麥的國際村呢。只不過,買是一回事、維持又是另一回事。
有幾件器皿曾被我打破、也有更多被撞出邊緣坑疤。有一回,好不容易購入
吉田直嗣的黑色陶盤,卻在某次打開櫃子時,一個不小心碰到後「哐啷」地應聲碎裂。心如刀割之餘,本想找「金繼」師傅修理(註2),略加搜尋後卻礙於價格作罷,最後竟然是重買一件。即使如此,失去的就是失去了,碎了一地的,還是躺在櫃子裡。就像加拿大藝術家Cynthia O'Brien《走了但依然還在》,花從影像中綻放、還殘留黑影。
加拿大Cynthia O'Brien《走了但依然還在》
如今回望,用「家庭」來形容陶瓷器,真是再恰當不過了。原因無他,只因它們跟我的緣分,也是來來去去、有聚有散,就像最初那趟上海行,開啟了我和陶瓷器的緣分,卻也在我下飛機得知父親死訊後,就此斷絕了和解的機會(更多我和父親的糾葛,請見:
在地獄裡依然微笑:「無處不在的幽靈:陶亞倫個展」)。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正是像陶瓷器多一些嗎?就算是不待挑選、被動進入的關係(如家人與同學),行進間總得小心呵護;時候到了,不小心毀壞了,那也就看雙方如何彌補,也可能就此淡薄、甚至別過。
到頭來,緣份總是無法勉力強留的吧,物質背後仍是虛幻。《虛擬博物館》作品翻玩的光影遊戲,有光就生、無光盡滅。「我們所擁有的,不過是挖掘有限年歲裡的無盡回憶吧」,這麼一想,似乎也沒有什麼好害怕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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