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聖諦(一)筆記：無我—壹、獨立在身心之外的「我」不存在

佛家認為能夠控制身心的主人—我—不存在；換句話說，獨立在身心之外的我不存在。這表示什麼？這表示當我們在想到「我」的時候，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是一個能夠控制身心的我，或是一個獨立在身心之外的我；但是佛說那個我並不存在。

為了讓各位更清楚了解什麼叫做「當我們在執著我的時候，我們心中顯現了一個能夠控制身心的我，或是獨立在身心之外的我」，我們舉一個例子，應該就能清楚得知。

如果我們年紀大了，滿頭白髮、滿臉皺紋、身體的毛病一堆，一下這裡痛、一下那裡痛；假設交換身體這件事情是有可能發生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文殊菩薩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問我們：「你要不要和我交換身體？」這時我們會怎麼想？「要，當然要！」甚至我們會小聲地問他：「真的可以換嗎？這樣會不會對您不太恭敬？」這時我們心中會有一種「我想把身體拿去交換」的想法，那種感覺就像我們把自己的東西──杯子──拿去交換一樣，「我有這個杯子，你有另外一個東西，因為我覺得你的東西比較好，如果你願意跟我換，我想要用這個杯子跟你換你的東西。」為什麼我們會有這種想法？因為這個杯子是我們的資具。在這樣的情況下，誰是主人？我們是主人，杯子是我們擁有的東西，這代表我們有主控權，我們可以控制它。如果有人拿我們想要的東西跟我們交換，當下我們就會答應他，「我把這個杯子給你，你把你的東西給我。」這時「我」應該是獨立在杯子之外，「我」能夠控制它，「我」獨立在它之外。

相同的道理，當文殊菩薩問我們：「我們要不要來交換身體？」我們心中會有一個想法：「要，我想把我的身體拿去交換。」在那當下誰是主人？我們是主人。至於身體只不過是我們擁有的資具，我們可以掌控它，甚至我們可以把它拿去換。

以此類推，如果我們覺得自己的記憶力非常差。別人是過目不忘，我們是聽完就忘，記憶力奇差無比，理解力更不用說，不僅記不住，也想不通；簡單來說，記憶力差、理解力弱。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換完了身體，如果文殊菩薩再問你：「我們要不要換一下心？」我們當然想換；文殊菩薩那麼聰明、那麼有智慧，如果可以換，再好不過。這時候，就如同我們想要換掉自己的身體，我們也想要換掉自己的心。當我們想要換掉自己的心時，我們再次扮演主人的角色，而心只不過是我們擁有的資具，我們想要把它拿去跟對方交換。所以此時我們是主人，心是僕人；或是我們是主人，心只不過是我們所擁有的資具。這時，我們心中「我」的感覺是不是獨立在身心之外？所以什麼叫做「獨立在身心之外」？當我把身體拿去交換時，身體被換掉了，我還在這裡；當我把心拿去交換時，心被交換掉了，我還在這裡。意思是我把身心換掉之後，「我」還在原地，這個感覺應該很清楚吧；這代表當我們想著「我」的時候，「我」獨立在身心之外，這個例子非常清楚。我覺得應該找不到比這個更清楚的例子了，所以在觀察我執的時候，應該先從這個例子開始思考。

當我們想到「我」或是「我的身體」、「我的心」的時候，其實那些念頭裡就夾雜著「我是身心的主人、我能控制身心」的想法。現在的問題是：那個「我」到底存不存在？各位應該知道我們在說哪個我吧？當我們想著我的身體、我的心時，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獨立在身心之外的我──到底存不存在？如果那個「我」是存在的，請問它存在於身心之外？還是身心之內？如果它存在，存在的方式應該只有這兩種，而不會有第三種選項。

如果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獨立在身心之外，會有什麼問題？首先，第一個問題，如果那個我是獨立在身心之外，請問我們能夠指認得出來嗎？為什麼要這樣問？當我們在說「我的杯子」時，「我」是不是獨立在杯子之外？這一點很清楚，「我」獨立在杯子之外。所以當別人問我們：「你在哪裡？」我們可以清楚地指認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我在這裡，杯子在那裡。相同的道理，如果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是獨立在身心之外，我們能夠清楚地指認出來嗎？這是第一點。

另外一個例子：我的手上有兩張紙，當有人問到：「法師的手上有沒有紙？」各位會怎麼回答？有。各位所回答的「有紙」的那張紙，是在這兩張紙之外嗎？不是。如果各位所回答的那張紙是獨立在這兩張紙之外，應該出現什麼情況？把其中一張紙拿掉之後，問你：「那張紙存不存在？」你要說「存在」；再把另外一張紙也拿掉之後，問你同樣的問題，你也應該回答「存在」，是不是？但事情的真相不是如此，當我們把這兩張紙依序拿掉之後，我的手上有沒有紙？沒有。這代表什麼？之前所謂的「法師的手上有紙」，那張紙並不是獨立在這兩張紙之外；如果獨立在這兩張紙之外，要能夠明確地指認出來，但實際上並沒有辦法如此。

相同的道理，如果「我」是獨立在身心之外，「我」要能夠明確地被指認出來；如果「我」獨立在身心之外，當身體被火化、意識去到了來生，「我」應該停留在原地。

相同的道理，這張紙代表身、另一張紙代表心，如果我是獨立在身心之外，當身體被火化、心去到了來生，我應該停留在原地，是不是這樣？但問題是：事情的真相是如此嗎？不是。由此再次證明我不是獨立在身心之外。

如果我獨立在身體之外，當有人碰到我的身體時，我是不是也不應該說「那個人碰到了我」？是。但事情的真相是什麼？當別人碰到我的手時，我的反應是什麼？「你碰到我了。」這代表什麼？這代表我不是獨立在身體之外；如果我獨立在身體之外，就不應該有那個反應。如果我獨立在身體之外，這代表我跟身體別別無關；如果是別別無關，碰到「身體」，為什麼會有「碰到我」的反應現起？由此再次證明我不是獨立在身體之外，進而可以說我不是獨立在身心之外。

我們舉另外一個例子：心是不是獨立在身體之外？首先，鬧鐘是不是獨立在杯子之外？是。為什麼？這兩者截然不同，它們有各自不同的作用，是不是？從這個角度來分析，心確實獨立在身體之外，心不是身體，身體不是心，而且心的運作不一定要依賴身體，心能夠獨立運作；如果心的運作完全需要依賴身體，前後世就很難建立。如果心的運作完全依附著身體，就代表沒有身體就沒有心，或者說當身體沒有作用時，心也會失去作用；但是事實並非如此。這代表心是獨立在身體之外，是不是？對此，最容易理解的方式――當身體變胖時，我們不會說「我的心變胖了」。但我是獨立在身體之外嗎？不是。為什麼不是？當我們的身體變胖時，我們會說「我變胖了」；我是獨立在心之外嗎？不是。為什麼不是？當我們的心情難過時，我們會說「我很難過」。從上面這些例子就能清楚知道「我不是獨立在身心之外」。

如果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不是存在於身心之外，那只剩下另外一個選項：難道它是存在於身心之內嗎？如果它是存在於身心之內，我們把身、心分開來討論，請問：它是在身體裡面還是在心裡面？

首先，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是在身體裡面嗎？如果是在身體裡面，所謂的「那個我在身體裡面」，指的是「我是那個身體」嗎？如果「我是那個身體」，當身體被火化時，「我」就消失了，所以我不是身體，這一點可以確認。那當我們說「我在身體裡面」，這句話是在說明什麼？如果「我」在身體裡面，請問它在哪裡？找得出來嗎？找不出來。

另外一個選項──我在心裡面。我在哪個心裡面？我是在根知裡面？還是在意知裡面？還是可以說「我就是心」？可不可以說「我就是心」？現場有些同學點頭，意思是「我的心」跟「我」可以畫上等號──我就代表我的心，我的心就代表我，是這樣嗎？如果「我」跟「心」之間可以畫上等號，就不會出現「我的心」這個詞；當我們在說「我的心」時，就代表「我」跟「心」兩者不相等。例如：我的杯子，這代表我跟杯子之間不會畫上等號。所以我們會不會說「杯子的杯子」？不會。當有人跟你說：「有一個東西，它是杯子的杯子。」你會說：「你到底在說什麼？」沒有杯子的杯子這種說法，因為杯子與杯子是同樣的東西。當我們在那兩者之間加上「的」這個連接詞時，這代表前後兩者是不一樣的東西；也就是說如果前後兩者完全相等，根本不需要用到「的」這個連接詞。所以簡單來說，當我們在說「我的心」時，是不是代表「我」跟「心」之間無法畫上等號？如果可以畫上等號，就不會出現「我的心」這個詞。

如果我們經過分析，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既不存在於身心之外，也不存在於身心之內，最終我們可不可以說那個我是不存在的？應該可以。因為如果它存在，只會存在於「身心之外」與「身心之內」這兩種選項當中，但是經過分析之後，它並不存在於這兩個選項裡；反推回來，它不存在。

這時，多數人的心中應該會有一個聲音：「難道我不存在嗎？」我存不存在？當我們在說「我」的時候，如果我不存在，請問：誰造善惡業？誰感苦樂果？如果我不存在，請問：誰在輪迴？誰想解脫？所以我是存在的，是不是？我造善惡業，我感苦樂果，目前我在輪迴當中，但是我想解脫，最終我想成佛。我存在，我有作用，但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存不存在？不存在。所以這兩者要作一個區分，你我他的「我」存在，但是「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不存在。

所以佛家所謂的「無我」，他要否定的是不是你我他的我？不是。他要否定的是什麼樣的我？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因為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是不存在的。為什麼要否定這個我？既然它不存在，有什麼好否定的？我們需要否定兔角、虛空花嗎？既然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不存在，那有什麼好否定的？因為我們認為它存在，是不是？正是因為我們認為它存在，所以佛才要特別否定它。如果它存在呢？根本不需要否定，也無法否定，是不是？就是因為它不存在，而我們卻以為它存在，所以才要否定。

再者，如果我們心中所執取的那個我存在的話，這代表我們已經看清楚「我」的真相、這代表我們已經解脫；但事情的真相並非如此，我們心中所認定的那個我是不存在的。為什麼不存在？假使存在，要不就是存在於身心之外，要不就是存在於身心之內；然而事情的真相—它既不存在於身心之外，也不存在於身心之內。

佛家怎麼說的？「我」存在於身心的聚合體之上。如何存在？在身心的聚合體之上，唯由分別假立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