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祕密生活/精神病院護佐)「精神病院控制了他們的行為但內心深處呢」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職業:精神病院護佐 作者:張小姐 資歷:4年
有天早上七點多,我騎機車上班途中,看到一名年輕女子光著腳在路上奔跑,仔細一瞧,竟然是我在醫院照顧的病患,我趕忙追上去攔她,同時打電話給同事,把她帶回去。後來我問她被抓回來是不是很生氣?她什麼都不說。她不知道的是,我有多擔心,要是她遇到壞人,這可怎麼辦?

我是精神病院的護理佐理員,也就是協助護理師的人,平常除了替病患量體溫、血壓、體重、記錄排泄情況、送三餐等,還要幫不能自理的病患洗澡、換衣服。
病患吃藥時,特別需要我們緊盯,因為有些病患擔心昏昏欲睡,不想吃安眠藥,常會趁我們不注意時偷藏在手心,所以,我通常會請他們打開嘴巴,確認藥物有吞下,一定再三檢查,避免他們逃避服用藥物。

曾有一個急性病患情緒失控,我們央請男性工作人員幫忙壓制,綁住他的手腳後,讓醫生給他施打鎮定劑,再把他帶到安靜室,兩小時後,確定他冷靜下來,才讓他回到病房。

看一個人被綁成這樣 感覺殘忍久久才釋懷。
當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看到一個人被綁成那樣時,覺得殘忍,但是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幫他們,因此我說服自己,這樣是為了不讓他們自我傷害,才慢慢釋懷。

有些病患是大學生、高學歷的白領,甚至還有當檢察官的,他們可能都是因為壓力太大,一時負荷不了,才會導致精神問題。少數來戒毒、戒酒的病患,因為毒癮太重,身不由己,往往都是回頭客。我聽多了他們的故事,有時想想自己,也算人生的幸運兒。

在這裡工作,警覺性需要很高,曾有病患拿電話卡割腕、拿毛巾上吊,我們若從監視器看到,會立刻從護理站衝去救人,也遇過病患突然吵起來打成一團,我們必須大聲吼叫拉開他們、疏散其他人。

因為長期精神緊繃,久而久之,家人都說我脾氣好像變暴躁,怕我因為工作而情緒受影響,勸我不要做。但是,和這些患者相處久了,都成了朋友。

有位患者有幻聽,常說自己被吵到睡不著,醫生也只能開安眠藥給他,讓他睡覺,以免睡眠不足又有壞念頭,我就教他乾脆用衛生紙塞住耳朵。還有一個旅館老闆娘因老公外遇受打擊被送來,她會幻想院長是她老公、別的病患是自己的兒子,我常為他們感到心疼。

在這裡名為治療,其實也算是關禁閉。醫院門禁森嚴,安全門、電梯都要有感應卡才能開啟,即使家屬要來面會,所有物品也需經警衛室檢查,有疑慮的東西都不能進醫院。

一發病被當危險份子 誰懂他們掙扎的內心。

病患一個月有五天假期,可以讓家人帶回家,但有些是只有兄弟姊妹沒有父母,或家屬太忙根本沒來探望。有時就算醫院評估病患可以出院,但是有家屬因工作無暇照顧,甚至覺得,反正有低收入戶證明或身心障礙者手冊,只要付點錢就能住院,三餐有人照顧,何必帶回燙手山芋?

有時遇到病患問我:「為什麼我要被關在這裡?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我聽了也心酸。一般生病的人會受到家人或護理人員的照顧,但是精神病患同樣生了病,卻要承受更多社會的眼光和質疑,他們服藥後,行為被控制了,但是,內心深處呢?有沒有風暴?

我本是一般醫院外包的護佐,因住家附近開了這家精神病院,才來應徵。當初醫院要蓋時,附近住戶曾抗議,怕影響房價,還說病患如果跑出來怎麼辦?

其實,大多數病患若按時服藥,跟一般人沒兩樣。像偷跑的女患者,是趁清晨護理站清潔時跑出去的,後來我們變得熟稔,當過會計的她還會教我賺錢方法,「妳買黃金,不要買碎碎的,要買黃金條、黃金塊」,把我當朋友。

看著這些病患,天天跟著職能老師上課、運動、畫畫、唱歌和烹飪,有時笑,有時沮喪,但是,當有天他們出了醫院大門,被社會視為是危險的一群,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理解他們發病時內心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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