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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特稿|《指尖上的幸福人生》:沒有人會想碰觸一個不渴望的東西

更新於 2021/03/2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小時候過年時,家裡總會有一大盆銀柳。我以為那是假花,每經過一次,就會用手指頭撚一粒小花苞下來。現在就算我知道那不是假的了,看到時還是會忍不住掐一掐那綿綿的觸感。即便已經三十好幾了,每次進麵包店,我還是得努力克制住想用手指戳麵包的衝動。
若要尋找一個身體部位代表全部的我們,我會說「手指」。指尖是一切經驗的起點,記憶從指頭一點點累積上來。
你一定有過這樣的經驗。你們並肩前行,手臂不時輕輕相碰,指尖相撞。他試探性地用手指勾一下你的手指,你沒有反抗,他牽起了你,只是鬆鬆握著。像成千上萬在路上行走的情侶那般,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但這一刻對你意義重大,你的身體在被牽著後,手臂變得又麻又軟,眼前的路人都在笑,世界從來沒有那麼順眼過。你想要有一個人愛你,連睡著都能牽著你的手。比起接吻與其它,那更溫柔、迷茫,更地久天長。
「Gisele 不喜歡這個世界,她知道這世界不喜歡她。第一次墜入愛裡,只持續了十三秒。火車煞車,他們的手碰觸到對方,她就再也沒有見到他。她的記憶失去了一些碎片。她只記得他的手。在 Gisele 的生命中,經歷了五個男人。每天晚上,她會看著他們的手⋯⋯」──《Kiss & Cry》
沒有人會想碰觸一個不渴望的東西。比利時電影導演賈柯.凡.多梅爾(Jaco VAN DORMAEL)和編舞家蜜雪兒.安.德梅(Michèle Anne DE MEY),是從餐桌上開始發展這個超級靈感──「Neno Dace」。為了看自己的臉,我們還需要一面鏡子,手指是我們最了解的身體部位,而且手指跳舞的大小範圍非常符合攝影鏡頭的拍攝。他們 2011 年的作品《親吻與眼淚》(Kiss & Cry)一推出就造成轟動,已累積超過三百場的演出。
《親吻與眼淚》創作群,特別關注柔軟的痛處,他們非常清楚──重的東西,得輕輕說。所以絕對不能忽略作品裡,那少量精簡旁白的慧黠與幽默。《親吻與眼淚》是一個關於愛與失去的故事,而這次來台的作品《指尖上的幸福人生》則是關於七次「愚笨的死亡」。原劇名為《Cold Blood》,冷血,正是企圖用一種低溫的方式,處理生命無聲的終結。
「必然死、可疑死、猛烈死、臨床死、猙獰死、緩慢死、過早死與詐死。還有笨死。
死亡經歷過,就沒那麼恐怖。你心想,他是溫柔的,平靜的,有點像睡著的貓。」
──《指尖上的幸福》
現場的攝影機順著軌道,將舞台上舞者手部特寫投影在舞台的銀幕上,他們相遇時害羞,相戀時調情,短暫不捨地擁抱著,隨著燈光轉變而繾綣難捨。手指輕轉著迷你方向盤,穿梭在幾朵花中,一片沙灘,以及各種擬真的娃娃屋裡,順著攝影機拍攝出各種不同的角度,觀眾同時見證著魔幻的過程,卻不像知道魔術手法那樣令人失落。反之,被眼前的想像與創意,徹底轟出了日常界線。
托馬斯.岡齊格(Thomas Gunzig)的文本裡,死亡不過是個萬花筒。飛機墜落時剛好去上廁所而死,吞嚥下胸罩扣而死,自動洗車忘了關窗而死,或是為了一包過期的馬鈴薯泥而死。主創者使用簡單的物件──水、棉花、煙霧、聖誕節的仙女燈,透過攝影鏡頭建構出如夢似幻的場景。讓手指繞著鋼管旋轉,或是套上頂針,圍上蕾絲,大跳雙人舞。光影一變,場景一換,一下成了開車的男人,一下又是迷路的女人,還有機會成為庫柏力克的太空漫遊者。有一晌,你甚至差點忘記那只不過是兩根手指。
手指跳舞,當然不是新發明。在默劇的訓練裡,演員對每一根手指的控制度練習不少於軀幹。就連寫實表演中,看一個演員有沒有入戲,就是看他的手。當你極度憤怒與悲傷的時候,雙手絕對不會是鬆的。雖然手上沒有五官,但十四根指骨與五十九條肌肉,表達情緒絕對能夠超越臉部表情。那預留了一層想像的空間,「想像」是除了看見以外,還會有一塊自我的「投射」,我稱那為每個人的敏感地帶,或是種種刺點。
在劇場結合即時影像演出,這十年也成為許多舞台劇導演趨之若鶩的一種形式。但對我來說,形式不該成為作品的主旋律,否則觀眾看完戲只會記得現場的執行技術,以及對各種計算過的編排讚不絕口。除非導演在「形式」本身,有渴望探討與思辨的重點,譬如討論影像與現場在「時間」處理上的變異,或是刻意為觀眾製造出多重的觀賞「距離」,進而鼓勵其用不同面向思考所要傳達的主題,例如:「真實」與「重述」。近年來我自己非常喜歡的,大概就屬 2019 年 TIFA 邀請的作品,米洛勞的《重述:街角的兇殺案》,這戲充分體現了「不再臨摹世界的樣貌,而探討再現真實本身」(呼應了根特宣言的第一條。)
編舞家蜜雪兒.安.德梅非常會使用音樂。當觀眾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歎為觀止的視覺效果,另一半在觀察舞台上複雜的操作機制,音樂讓他們不會脫軌。導演在訪談中說到,這樣的作品裡,每個人都必須從頭開始學習自己的職業,這是電影攝影,但又不是電影;這是舞蹈,但只能用手跳。在他邁入一個有些使不上力的年紀時,卻得開始學新東西。然而《指尖上的幸福人生》是無法像電影那樣保存下來的,它轉瞬即逝,只有在觀眾在場的時候才存在。八十分鐘的演出,沒有一刻不驚奇。你熟悉眼前所有的單一物件,但絕對沒有看過這樣的表演。
「開始時,你不知道是一個開始。開始時,你不知道已經開始了。開始時,我們不知道夢原來是夢。開始時,我們並不知道,這一切究竟能持續多久。」《Kiss & Cry》
每次死亡都是一個驚喜。我一直想到一句法文諺語「La petite mort」,翻成「小小的死亡」,為性高潮的隱喻。在極度歡愉之後,我們小小的一部分也會跟著消亡。觀賞《指尖上的幸福人生》宛如這樣一場完美的新陳代謝。生命的荒誕,在最後擦出了溫度,大幕落下,血被加溫。散場時,就用指尖輕輕勾起同伴的手指,想著沒死又能看一齣好戲的感覺,還真棒。
全文劇照提供: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指尖上的幸福人生》(Cold Blood)
衛武營戲劇院:
2021/04/02(五)19:30
2021/04/03(六)14:30
2021/04/04(日)14:30
台中國家歌劇院:
2021/04/09(五)19:30
2021/04/10(六)14:30
2021/04/11(日)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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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點屬於此趟旅程的一部分,以手腕上那支超時空手錶開啟,也以超時空手錶作結。面對家庭、教養、政治、愛情、友情、夢想、性別、自我、創傷等無數凌駕時空的命題,十字路口的人們迷惘而徬徨,時間的魔法一分不差於此時的黑暗中點亮火柴,絕望中彰顯希望,並於有限中創造出更多超越文字和影像的無限。
雖然《蘇西的世界》無法為我們明確地描繪出死後的世界與去處,但是最起碼我們都能從中理解到一件事:一定要把握生命中的分分秒秒,創造夢想成真,才不至於會有遺憾,而放不下今生,離不開人間。
聰子看見世界,聰子走入世界,聰子要征服這場局。「那誰誰誰是真的間諜嗎?」丈夫一個錯身,「必須是,如果是,那又會如何如何」聰子更快地滑入,洞悉她舞步的丈夫,積極地配合她的節奏,一瞬間替她打造出豪華的棋局,全新的大平台。指著地圖,就快速記起一個回憶,找到一個未來,製造出一個路線⋯⋯
《絕望者之歌》當時被《經濟學人》雜誌評為「2016 年關於美國最重要的一本書」。而其實,不只是作者詳實敘述的鄉巴佬文化,書本出版後在美國引起的反彈和認同,電影採取的改編策略、選擇的焦點,以及其中傳達的成功觀和後續可以進行的辯證反思,全都讓我們更加深刻理解了這個時代的美國。
少不經事的愛是極其純粹,也是有些天真的,年輕時會相信真正的愛不應含有任何雜質,可以打破家世背景、教育程度甚至是人生際遇等種種無形隔閡,後來還是會發現:生命分成很多階段,維繫一段感情也涉及各種複雜因素,一如中華商場旁的鐵軌,莫可奈何,火車注定要在這裡轉一個彎。
或許在人的本能之中,即存在著一種「酒神傾向」:我們在某些不期而遇、命運般的,甚至是神秘主義的、無法解釋的時刻,受到了酒神傾向的引領,進入了表象之後的世界。身為人,我們註定經驗酒神所帶給我們的對於生命的靈感,卻也註定如戴奧尼索斯被泰坦神撕成碎片、並自僅存的碎片中重新開始,週而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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