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美術ー你在泡沫及瓦礫堆中看到了

平成美術ー你在泡沫及瓦礫堆中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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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貼滿、寫滿平成的天災人禍。

原本對於現代藝術共情不大,嘀咕票價還比古典藝術高出許多,難不成貴就是這台入場拿票掃碼的高端機器,但是所有的微詞在踏入展場那刻消除,率先映入眼中的一層樓高巨大黑版,密密麻麻貼滿、寫滿平成年間的天災人禍。

不同時代的美術,「明治」夜盡黎明,「大正」自我前衛,「昭和」戰後光影,那麼「平成」是什麼呢?

平成是一個天災人禍、經濟危機、事件頻發的年代,多位藝術家聯合企劃,以泡沫經濟、東日本大地震「福島核災事件」,『方丈記』及『瓦礫的未來』,結構出泡沫及瓦礫的平成美術。

瓦礫一詞的藝術是頹廢、窒息、無力的,直觀而不需要多費唇舌說明,你看了就懂,因為這些就在身邊,充斥的不只瓦礫,還有沙發、舊電視、空瓶堆疊出的展品,還能瞥到一個微笑的娃娃被壓擠在最下面。

綠意生機

我很好

社交禮儀

場內是躺平舊電視機的雜訊、咳嗽聲、驅趕鼠疫的都市人民尖叫,影響一半的五感直達鬼屋,聽覺結合視覺刺激,從渋谷剝下的老鼠皮,後製染成黃色還打上腮紅,可愛的像是皮卡丘,諷刺地破壞整座城市,後方的影視播放天崩地裂的毀滅過程。

雜訊、咳嗽聲、驅趕鼠疫的都市人民尖叫, 老鼠諷刺地破壞整座城市,後方的影視播放天崩地裂的毀滅過程。

從渋谷剝下的老鼠皮,後製染成黃色還打上腮紅,可愛的像是皮卡丘。

也許是時代太過切身的靠近,比起感動更多的是理解,就在看到「我想表達學校是噁心的地方」主題的繽紛圍牆一樣的麻木。

社團 校舍


行屍走肉的灌輸養分

「我想表達學校是噁心的地方」

群體意識


近看發現是抹布,一條條擰成條狀的扭曲靜止。

轉了幾圈,遠看滿牆素描,紙上一團團皺摺的橢圓狀物,我以為是腦髓,近看發現是抹布,一條條擰成條狀的扭曲靜止,方型螢幕播放的畫家是一個清潔工老人,他穿著沾上油漆的破舊夾克、推著工具推車到廁所彎身刷著小便桶,每天早上四點到九點半,一做便是三十五年,清掃結束後,他便用收集撿來的蠟筆鉛筆畫畫。

「我是社會最底層的人,像這些髒污抹布一樣被壓榨一空。」 他說的每個字都直接了當,如同那幅慘叫的《川底の唄》。


「你不畫別的嗎?」

老人家遲疑一下才回答:「你要是叫我畫,我還是會畫的,但我還是想畫抹布就完了。」他在灰污的地板上,專注凝視著用過的抹布,觀察濕到乾的變化。

「為什麼只畫抹布呢?」

螢幕裡的老人家想也不想,笑了笑:「因為我就配畫抹布。」

聽到這句時有什麼順著碎痕發出細響,前面所看的那些展品,只是幾圈轉瞬無痕的漣漪,直到這刻才轟然蕩起不穩淚花,心防崩塌紅了眼眶的想哭,下意識抬頭一張張掃去,那些有的灰、有的帶著污垢,他畫了好多好多的抹布,甚至看起來是掏出來的腦髓,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子琢磨出這一整面牆。

「我是社會最底層的人,像這些髒污抹布一樣被壓榨一空。」他說的每個字都直接了當,如同那幅慘叫的《川底の唄》。

人類情感無法相通,縱然片刻相知也終將分離,心還能剎那觸動,能為大眾不值一提之事物欣喜,也能為之動氣悲離,是以他不會滿口藝術家的眼高於頂,那份理所當然形同烙印,是對自己的信仰至死不渝。

比起還能作為裝置藝術的大型回收品,一條抹布更加卑微且微不足道,但對我來說,清潔工老人抹布素描這是最有共鳴的一件作品了,只因我也打從心底認為與自己相稱。

這是廣島出身的櫛野展正(くしの のぶまさ)舉辦的展出,他主要收集不良份子、死刑犯的畫作,並且採訪社會邊緣的群眾,被美術「正史」排除在外非主流藝術,這位清潔工老人ガタロ先生是他的朋友。

櫛野展正連載「アウトサイドの隣人たち」労働の生産点から生まれる絵

平成出生的入場有優惠,與神社寺院不同,美術館幾乎全被年輕學生包辦的熱鬧,展場外滿溢打鬧嘻哈。

穿著時髦少女們輪流和朋友站在窗邊擺姿勢,永不停歇的喀擦喀擦手機拍攝音,對比幾步路的場內設置的電視雜音,可說另類鬼哭神號的同步進行式,這恢宏的美術館是對她們的襯托,美麗臉蛋加持濾鏡才是毫不費力走過的平成伸展台。

不知在哪個年代游離的我喜歡逢魔薄暮,喜歡風雨欲來的陰天,喜歡深夜靜寂今日又停又下了整天的雨,濕了又乾的鞋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水裡,當下心情是特別貼合展場主題,我望著玻璃窗外,場內亂哄哄,場外雨滴無聲打落在庭院,沈思認識老一輩的京都人一討厭狂拍照二討厭噪音,眼前狀況還真是雙管齊下。

聽過有朋友說起在鬧區等車時,聊得稍大聲就遭受老人家斥喝吵鬧的事蹟,他們簡直管得比海寬,我一方面打抱不平叫屈,另一方面神經敏感又能理解的矛盾。

苦手人多喧嘩的大腦劇場開幕,三觀殷勤地告訴自己,小妹妹能有什麼壞心眼呢?這就是青春,儘管我對青春毫無共情的委屈,在落地玻璃窗的座椅前,專注寫著寫著觀展感觸,深怕靈感跟著玻璃上的水珠開溜。

「平成的泡沫及瓦礫」展覽是非常簡單明瞭,扯去許多隱晦外皮的控訴,而不需要多費言詞說明、任誰都能看懂的,就如全館開放拍照一樣,符合要求包裝時代的焦慮需求,每個人都想展現個體獨特性,害怕被戳破逐夢並不偉大,恐懼承認自己不過爾爾,其實不出眾,也不特別,都是芸芸眾生裡的普通人。

只是在全力在潮流裡載浮載沉掙扎,堅持不被爆炸後漫天的塵埃淹沒自我,想去堅信生命一定是有意義,儘管諸多是被強加上的,也要證明曾在世界活過的痕跡,我厭世敲打出自己靈魂的輪廓。

直到周遭逐漸恢復安靜,喧擾如泡沫四散消亡,從未有誰在意過。

京都市京セラ美術館 新館「東山キューブ」

展覧会「平成美術:うたかたと瓦礫(デブリ) 1989-2019」

展期:2021年1月23日(六)~4月11日(日)

會場:京都市京セラ美術館 新館「東山キューブ」

地址:京都府京都市左京区岡崎円勝寺町124

開館時間:10:00~18:00(閉館30分前最終入場)

休館日:星期一

費用:一般 2,000円(1,800円)、大學、專門學校生 1,500円(1,300円)、高中生1,000円(800円)、中小學生500円(300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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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 燈行的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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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底蘊不只是有文化美學,更是日本人的精神故鄉,以文人視角走訪神社寺院,在歷史、文學、小說中與古都的靈魂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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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當時有些無奈微妙、錯愕的心情。 在金戒光明寺前被一對觀光老夫婦問路「德川秀忠的菩提寺、三重塔走哪條呢?」指路後隨口補充一句塔前是會津藩(福島縣)藩士們的墓。 「哎呀!這話說不得,我可是長州藩出身。」 老爺爺語氣鋒利,接著樂呵呵笑著,身後的老婆婆陰沉著臉。
春寒料峭時期,面對比叡山的高僧說法,一名路經的法華宗俗家弟子出言反駁,為此進行佛法辯證,始料未及掀起大禍,數萬門徒給逐出京城,甚至禁教的滔天大禍。 1536年「天文法華之亂」法華宗門徒稱為「天文法難」。比叡山僧眾聯合大名六萬大軍壓境,放火燒殺二十一間本山寺院,此後禁止布教。
要用兩句話和別人介紹道真公時,我也難免拿中國的屈原對照,但細究內核是完全不同的。深受崇敬的學問大神、菅原道真,絕不是在正待或未能發展抱負途中被迫下線,反而是早早發揮長才,晚年才遭受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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