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可.桑德爾新書《成功的反思》第一章:贏家與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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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可.桑德爾新書《成功的反思》第一章:贏家與輸家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封面圖片連結:圓神書活網
《成功的反思》(The Tyranny of Merit)是《正義,一場思辨之旅》的作者麥可・桑德爾(Michael Sandel)在2020的新書。他在第一章以「當前是民主的危機時刻」破題,並提出本書的討論重點「才德至上論」(meritocracy)。

才德至上原則的問題:贏家值得、輸家活該

桑德爾在本章圍繞著才德至上原則,這是英國社會學家麥可・楊恩(Michael Young)所提出,也可以稱為功績制度或是精英社會,意思大概是:

不看出身血統,只依據個人表現給予獎賞與報償為原則制度。

這個原則容易令人感受到「只要努力就有機會成功」的意涵,看起來十分討喜。

但這卻可能導致「既然制度只獎勵才能與努力,所以無論成功失敗都是個人責任」的社會風氣。而桑德爾跟楊恩都認為這會有嚴重的後果:在社會中無論成敗都被認為是個人責任,所以勝者似乎理所當然配得上獎品、而輸家將被正大光明地詆毀。

屈辱政治的生產與後果

被詆毀的輸家,也會因為「會失敗肯定是不夠努力或能力不足」而開始自我懷疑;而再加上贏家「我的成功來自於我的努力與才能,我所得的都是我應得的」的心態,就會產生一種結合自我懷疑與對贏家不滿的屈辱感。

而與反抗不正義不同,被歸類在社會下層的輸家若要反抗這種屈辱,面臨的會是屬於內心層面的抗爭。桑德爾認為,這種內心層面的特徵是引發民粹抗爭的元素;他同時也認為,川普正是抓住了這種不滿與憤怒,以「擺脫屈辱」為訴求而贏得支持。

失敗的技術官僚治國

才德至上原則暗示了能者治國、由贏家來管理的概念。但桑德爾接著指出,現代能者——技術官僚們——普遍相信市場機制。因此,當這些精英在討論社會共善時,都會以經濟角度出發、而不再強調公民之間的連結,這使得具體的道德討論被屏除在公共論述之外。他進一步斷言,這種掏空公民德性的技術官僚統治是失敗的治國模式。

這樣的統治精英面對民粹反抗時,僅認為其是因為多元化而感到地位受損後的反撲、或是對於全球化浪潮的不滿。桑德爾認為這代表精英們無法理解那些未能發達的人為何認為贏家不把他們當人看、也不能感受到他們所受的屈辱。

才德霸權與民粹起義

「贏家值得、輸家活該」的風氣,一方面讓以市場為重的技術官僚掌事,忽略了公民之間的連結。這使得社會出現一批才德霸權(The tyranny of merit,本書原名)下,屈辱政治的受害者。

他們的薪資被市場導向的全球化威脅;更嚴重的是,他們的尊嚴也隨著工作被奪走而遭到羞辱。但以市場為重的精英們卻誤以為這只是經濟上分配不均的問題,而依然不去過問道德討論、以及公民之間的連結、掏空了探討目的與意義的公共討論。

桑德爾認為,這種公共意義的真空、公民之間連結的不復存在,讓以「歸屬」為名的極端國族主義與基本教義派有機可趁。他們的出現將讓人看到這種公共意義被填補的可能、也提供了一種看似讓彼此連結的機會;而這就是民粹對於精英反撲的契機。


補述——大專學歷

第一章也提到:有無大專學歷,是屈辱政治上意見分歧的重要分水嶺。因為「贏家配得上大專學歷」,這讓精英視大專學歷為社會尊嚴的基礎。例如美國2016大選,沒有大專學歷的白人中有三分之二投給川普、有大專學歷者幾乎投給希拉蕊。

簡述與提問筆記

第一章的論述似乎可以整理如下:以才德至上原則推出了「贏家值得、輸家活該」的社會價值觀,其可能導致以市場為重的統治精英、排除道德的公共論述、以及屈辱政治;而公共意義真空與公民失去連結的情況,使極端得以趁虛而入,引起民粹反抗。

以下是針對以上論述的提問:

  1. 桑德爾在本章似乎暗示消除屈辱的方式是「讓道德討論重回公共論述以產生公民連結」。我雖然同意若公民間有所連結,會讓敵我關係不再壁壘分明、進而消弭屈辱;但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似乎是情感層面的問題,這是道德論述可以幫助我們的嗎?如果是的話,他站有多大角色?
  2. 貴族制似乎也有「貴族值得、平民活該」這種壁壘分明的價值觀,不難想像這也同樣會破壞公民間的連結;那才德制是不是沒有更糟、只是一樣糟?
  3. 隨著各階級間的階梯越隔越遠,全憑自身努力翻身也越發不實際;而屈辱政治的影響似乎也隨之加劇。如果可以重整社會福利制度、縮短階級間的不平等,能不能一定程度舒緩屈辱政治的傷害、而不一定需要靠公民連結?(北歐模式?)
  4. 桑德爾似乎一定程度的將「能者」、「精英」、「贏家」、「上層者」(本摘文未提及)視為同一族群,但並未給予清楚明確的解釋。如果這些族群事實上不完全是等同的,不確定會不會對桑德爾的論述造成困難。 (但我看的不是原文,不排除翻譯手誤)

*感謝陳萱為本文提供的建議與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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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理解原則對於被踩到雷區的人之所以不實用,是因為他們當下專注的是感受、而不是論理。 理解這一點、並釐清「善意」與「理性」之間的關係後,我們可以用新的方式看待「不理性的人」,並有機會主動的將他們的理性邀請回來。 但這樣的結論,會不會引出更多的問題呢?
如果討論參與者能保持理性,並能夠以交流、推進討論為優先目的,那善意理解原則蠻夠用的。因為他還是有著對於論證理解的友善,這可以讓我們避免誤解或妖魔化對方的論證。 但實際狀況是,人人都有自己的雷區、也都可能更在乎討論本身以外的事物。而這使得專注於論證的善意理解原則,在實際的公共討論中可能不是這麼好用。
討論公共議題時,我們可以用「假想情境」來檢視對方的理由是否重要或是否精準。這可以幫助我們找出值得深入探討的理由、避免浪費討論時間。 最近剛好有個練習判斷重要理由的好機會:壽司郎一聲令下,讓全台灣多了一百多隻鮭魚。
善意理解的目標很明確:用「論證理解上的善意」來聚焦對於議題有意義的討論。而且這也確實有友善的成分。 只是這種「善意」好像不太在乎對方的感受,只是想搞清楚對方的說法到底有沒有道理。
哲學的態度大概不太適合拿來跟朋友聯絡感情,但在公共議題的討論中卻相當重要。 而哲學的善意理解原則,可以提醒我們在公共議題的討論上先「辨識雜訊」、並為雙方溝通的頻率加以「調頻」,讓這個議題的討論可以順利的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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