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時代到紙本——《臺灣漫遊錄》青年創作成果發表會

2021/06/17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從時代到紙本——青年創作成果發表會】
活動日期:2021.05.08
活動地點:春秋書店
作者:楊双子
對談人:莊瑞琳/春山出版總編輯
作家楊双子、春山出版總編輯莊瑞琳兩人先談起合作的緣分。楊双子說在創作時就有優先考量出版社的屬性,會選擇春山出版合作即是因為莊瑞琳總編輯在衛城出版時期就曾嘗試文學實驗的企圖心以及春山出版社非虛構出版品的定位,在作家好友陳又津的肯定下,決定將《臺灣漫遊錄》這部作品交由春山出版。
關於《臺灣漫遊錄》,莊瑞琳總編輯說道,這部作品的託名譯作具有雙重虛構性,其一是作品的時代背景設在昭和時期——故事本身是虛構的、作者亦是虛構,(實際上的作者)楊双子便化為時代的譯者。
她談到從創作到成書的歷程,「從時代到紙本」的概念在這部作品有很好的呈現,她認為在當中有三個重要的元素為人物的塑造、時代背景的刻劃、結構的鋪陳,在這之中皆有很精準的設定。
而談起角色刻畫,兩個主要角色皆名為千鶴,楊双子表示一方面是致敬真實存在的人物楊千鶴(為「臺灣第一位女記者」),她的前一部長篇作品名為《花開時節》,亦是致敬楊千鶴的同名作。
「我把楊千鶴當成一個寫作的座標,提醒自己楊千鶴是真實存在的人物,都可以這麼有戲劇性,在創作角色時不需要這麼綁手綁腳。」同時也是故意作為線索,讓讀者可以留心到此作為虛構的參照;還有一個考量則是在昭和時期,千鶴之名的文雅及普世性。
至於姓氏的考量,便將台灣的千鶴冠上台中的大姓「王」、日本的千鶴採用「青山」,除了因青山的意象是很端正、高大優雅貼近主角的形象,在九州青山之姓也是普遍。
青山千鶴子的塑造是參照了日本作家林芙美子,代表作《放浪記》是描寫自身少女時期的雜文,主要記述下她婚前在各地流浪、打工求生存的生活,這種真實不掩飾並體現底層生活的文學性格是她的重要之處,即便在後來林芙美子功成名就後,在寫作中仍維持著困苦的形象。這也是楊双子想要表達的——寫作者其實是有很大的權力,在作品的世界中就是作者說的算。
她希望能藉此讓讀者意識到,即便以第一人視角觀看青山千鶴子、觀看《臺灣漫遊錄》,「但她有可能說謊。」
關於作品本身,莊瑞琳總編輯表示《臺灣漫遊錄》有很多層次,描繪在昭和時期女性自主(未婚女子獨自跨國旅行)的這點很吸引她,在這充滿趣味的框架中,兩位角色分別為日本人和台灣人,又涉及殖民架構下台灣和日本之間的關係。
為了創作進行時代的考證,然而要怎麼把文獻變成故事?1938年應該是怎麼樣的時代?藉由側寫角色在火車上吃到的便當內容去呈現——物資開始吃緊,戰前的氛圍便被描繪出來。
對作者而言,則是接續前一部作品《花開時節》的時序,也是彌補當時沒有很深刻觸及時代細節的遺憾。例如在盧溝橋事件的隔年,1938年7月7日起,火車便當全面更換成愛國便當,看似發生在遠方的事件實質的影響了台島上的百姓日常生活。
便令她想要寫下在這個時間點之前和之後的影響。以主角初抵台時,可以在火車站月台上看到販售炒米粉和便當,但在後半部則沒有除了愛國便當之外的選擇。這種變化以主角身為作家的身分其實是無感的。
也例如在台灣執行皇民化運動後,這件事和「內地」來的作家離得太遠,以青山千鶴子的視角來看,理所當然不會察覺。但到底要怎麼去表現這些變化?就藉由另一個王千鶴想成為翻譯的志向去體現,在小說後期不能再將日文翻譯成漢文,以這些橋段來展現隱藏在背後的時代細節。
殖民壓迫其實在日常生活中是潛移默化的,明寫便失去了趣味性,於是楊双子從衣著、從食飲的更迭著手描寫,希望能讓讀者看到戰爭的痕跡。對她而言 ,1938年是個即將要從時代高峰掉落的時間點,是台灣人才會注意到。
大時代的變化除了牽引小說的起承轉合,也影響主角兩人。這些變化不只是性格的差異、兩人相處的關係,進而是台灣和日本的關係、和中國關係的變化,對於戰爭的著墨隱在這之中。
「楊双子是很厲害的建築師,看她的小說好像有很精密的建築設計圖。」莊瑞琳總編輯如此稱讚楊双子,她認為楊双子用很輕巧的方式做處理,以旅行和美食為主題吸引人注意,小說的篇章皆是以食物命名,從前菜到主菜、甜點收尾。用菜餚推進故事發展,閱讀這本小說像是在享受盛宴。
是怎麼安排這些菜序?想必有諸多考量。對此,楊双子回應之所以會如此推進時序,很重要的一點即是「和什麼樣的人吃什麼樣的食物,是可以反映出兩人的親密程度。」
兩位主角從初見的瓜子,到真正共餐時的麻薏湯,背後的意義是(王千鶴)願意顯露出自己的真心,因麻薏湯在以前是貧窮人的食物,這是敞開心胸把真實展露給對方;再到展現親暱關係的壽喜燒,以及儘管是意味著終結了,仍需要有點甜蜜的結尾——「那碗蜜豆冰的滋味,很甜蜜很好吃。」
這個結局在故事進行時便決定了,以食物作為隱喻是楊双子喜歡的寫作手法。
莊瑞琳總編輯也提到,主角兩人在劇情發展中有先在鐵道飯店享用洋食式的咖哩,後來也品嘗王千鶴所做的台式咖哩,以此出現文化混合的跡象;還有一個橋段導致於王千鶴說出「土人蔘也有土人蔘的命運」,藉以帶出殖民和被殖民者之間的關係緊張、以及王千鶴自比為土人蔘的隱喻,這兩處細膩的處理,令她印象深刻。
「在主軸設計之外,要如何讓故事精采讓人回味?並且有餘韻。便是體現在這些細節之處。」
楊双子補充,因該作採第一人稱視角,讀者是看不見王千鶴的內心話,於是便用主角兩人之間的衝突,讓人能看見王千鶴的想法——她可以作為土人蔘活下去,不需要以「假人蔘」之名魚目混珠(不需要青山千鶴子為她訂製的高級和服)。
當時代小說碰上考證的困難及未逮之處,例如無法查明巴士車站的站牌、也追尋不到人力車的據點,這些問題,除了部分可以捨棄,或是可以用小說的手法去迴避掉。
「一定有侷限,只能在既有的史料中去發揮。」楊双子坦言。
歷史背景的小說亦具有雙重性,在寫實背後要有詳實的考究,卻不能照本宣科。要以虛構的能力去駕馭(寫實世界觀的)故事,對楊双子而言最困難的點在哪裡?
要如何把不知道的世界觀去捏造成小說的模樣?要怎麼寫才能讓讀者意識到是1930年代的台灣?比起用對白去說明,她嘗試用情節去演繹,在前作時有些太過生硬之處,為避免這樣的問題,在《臺灣漫遊錄》寫作過程中,就有必須捨棄的歷史細節描繪,卻能保有小說的易讀性。
閱讀文獻和閱讀小說的閱讀體驗差異在哪裡?莊瑞琳分享,兩者除了處理年代的手法,小說家和歷史學者的著眼點不同——對於小說家來說,「人才是啟動事件的核心」,讀者可以藉由小說的轉譯更容易跨越時間的鴻溝、可以觸摸人物的情感,去了解時代的氣氛。
再談回託名寫作以及作者自居譯者這件事,部分讀者對於歷史本真性的要求較嚴格,在《臺灣漫遊錄》出版時引起了一些波瀾。
對此,莊瑞琳總編輯分享她的看法,為什麼這種設計有其必要性?後記的存在是可以拉出更長的時間軸,從1930年代到現代,能夠呈現更多元的女性觀點。以青山千鶴子的後代、譯者的角度,去點出「她們(青山千鶴子、王千鶴)後來怎麼了?」
委託譯作這件事不只更豐富了視角,也帶出女性在戰後的地位變動,以及隱約的同志情誼。這四篇後記隱晦的提出時代的問題和限制,她認為作者的野心除了是想要關照1930年代的女性,也想著眼現在女性的狀況。
楊双子則說明,如果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這本書)會在戰後的哪些時間點激起浪花?王千鶴一家可能經歷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以此為契機搬到美國。她是想藉這些後記的年代去呈現讓讀者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設計都是很幽微的。為什麼必須如此隱諱?楊双子在蒐集史料時,發現縱使是無關事件的作品,也都能感受到不明說的那些東西。而究竟為什麼會不能說?作者也不會去解釋究竟為什麼。楊双子便是想,若以託名的方式,會不會能讓讀者更容易意識到這些(被時代噤聲)狀況?
寫小說或是寫歷史,都是當代的展現。這些後記一方面拉近了讀者和小說的距離,也點出當代性的問題(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不寫明之處,莊瑞琳總編輯認同楊双子的觀察。
作為純粹讀者和小說的關係,只有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莊瑞琳總編輯表示,透過後記的安排,即便能感受到主角兩人之間的深厚情感,也是藉由第二代的視角去隱晦的表達。而她們之間究竟是怎麼樣的情感?是她作為讀者,最後會記得的東西。
楊双子補充,這些後記的存在還有一個關鍵之處,即是為了強調真實性,想藉此讓讀者進一步去思考——歷史記載是不是真實的?她希望透過這部作品的設計,讓讀者回頭審視以往閱讀的歷史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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