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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凱特《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每個人都有「做小姐」的時陣

2021/08/1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By 張國勳
你也曾有想要雙手扠著腰,眼球微微上飄,對著身旁的人不耐煩地喊出「我做小姐的時陣齁…….」的念頭嗎?尤其這週適逢七夕,難免對著已經成家許久的枕邊人、過了不知道幾個紀念日的另一半,會有這樣怨聲的時刻──那個追求時記得大小細節的伴侶,是不是被偷天換日成關在地下室的雙胞胎兄弟姊妹,如今什麼都給忘記了。
不論性別、年齡、職業,也不一定用在伴侶關係上,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做小姐」的時刻。它標誌著某個過去的時間段,卻也無法明確定義是何年何月何日,總之常出現在負氣不滿的每一個當下。

每個人都有「做小姐」的時陣

這是一個特殊的詞彙……你聽到它的時候,常常是女性長輩手扠著腰,昂起首,擺出強勢姿勢地說出這個時間副詞

「我做小姐的時陣喔……」
──〈做小姐〉
當這樣一個特別的時間副詞出現時,彼時往往是某些女性長輩扠腰喊聲的時刻,指的是她們某一段精華的「流金歲月」,語意大約等同於年輕時的風光,或是老公孩子又做了什麼虧欠她們的事了吧。
謝凱特這本散文集《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便是從這樣的開端寫母親,也寫自己。整本書第一輯便是與書同名的母親「做小姐」時刻。長大後的謝凱特回首梳理成長過程,才發現他遺傳自母親的不只眼眶肖似的輪廓、化妝入時的眼睛眉毛,還有那文藝少女/少男的一部分。
做小姐時的母親不僅是個會拿著吉他自彈自唱的少女,也跟著工廠同事一起合資買書讀書。張愛玲、三毛、張曼娟,這些現在還是響噹噹的的作家名號,都曾是少女母親的床邊讀物。某次母親指著謝凱特書架上的張愛玲說:「我做小姐的時陣都看這些書」。對於靠讀書寫字的「大文藝青年」謝凱特來說當然風起雲湧──原來媽媽有過這樣的少女時光,吉他也好、張愛玲也好,為何都沒聽母親說過?
如同我們直覺想像地沒錯,謝凱特的媽媽年幼便工作幫助家中經濟,儘管靠著自學識字,學會彈彈吉他、看看小說,長大嫁為人婦後,生活重心依舊在家庭上頭。上班賺錢、打理家務是母親主要工作,那作為「小姐」時候的興趣,當然連同家中角落的吉他,一同塵封起來了。這時母親扠著腰,氣憤地說著「我做小姐的時陣喔……」後面總是沒有繼續說下去的三萬字,才漸漸填補了起來。原來不是沒什麼好說,而是太過複雜了,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我做小姐的時陣喔」。
圖片取自博客來
讀到此刻,我們可能會順理成章地揣想,謝凱特的媽媽想必對於婚姻、生兒育女是後悔或不滿的吧?謝凱特也是這麼認為的。他抱著同樣的想法問母親:「如果重來一次,你還願意當母親嗎?」,原本企圖得到一個前衛的答案(女人才不是生來做母親的!),然而他卻得到「當然願意,當母親這個選擇,讓我很快樂」的回覆。
「想念做小姐的時陣,只是想念那個自由自在,沒煩沒惱的日子。」她是這樣說的。
那是個不允許被表述,卻存在的心境。
一段被隱形的時間。
──〈做小姐〉
被母親回答敗下陣來的謝凱特,卻也被這樣的回覆給溫柔接住了,畢竟如果母親不願意的話,那身為兒子的他,又該如何替自己安身立命?這才讓謝凱特明白,每個人都有「做小姐」的時陣,因為那代表著某一段自由的時光:
恍然間你才意識到,你也有那些做小姐的時陣,懷念那個身體如時光之弦的極端,到處都是趨近於無限大的極值,身體、線條、肌膚、記憶力、用不完的快樂與悲傷、可以用來揮霍而不知其名為青春之物,沒有了。
所以做小姐可以是嫁為人婦口中的青春年華,也可以是在踏入一段關係前的「自由身」。當然,如果你要在成為社畜後懷念自己「做小姐的時陣」,那大概就會是那個想走就走、想翹課去哪就去哪的時刻了吧

傲嬌貼近母親的兒子

然而謝凱特與母親的關係,從年幼到長大成人,肯定存在著許多如繃緊的弦般,緊張的時刻。在「情緒勒索」尚未被為人所熟知時,他們倆就是彼此相愛相殺、彼此勒索的最佳典範。謝凱特在〈續絃〉這篇是這樣形容兩人關係的:
時間是連綿不斷的音符,我們彷彿站在弦的兩端拔河,不斷拉扯,發出不協調音,明明是要往自己身邊拉近的,卻變成一場永無止盡的反向對抗,誰也沒有向誰靠近。
──〈續弦〉
這樣試圖拉近彼此,卻又因為不擅表達彼此的心,最終造成兩方傷害的戲碼,想必是許多人童年與家庭的寫照。整本書在「做小姐」後面兩輯(「做母親」跟「做人」)這種「傲嬌」或說是掙扎在心底的基調更是明顯。
到底是關愛母親的。謝凱特不僅回望,還有實際作為彌補母親因家累而放下的吉他。〈續絃〉提到長大後他送了一把吉他給母親,不僅特地請經營樂器行的朋友挑一把適合手小母親的吉他,送上的東西也一應俱全:背帶、Pick、調音器、移調夾,甚至還附上符合媽媽年代的吉他「流行歌」樂譜。說是為了補償小時候不小心弄斷母親吉他的弦,以及母親因工作不再響起的樂音。或是謝凱特母親不僅會幫他挽面,甚至教他怎麼樣打理自己的面容、畫眉毛、用化妝水,這一切的「面」都是她給他的、她賦予他的。
然而兩方皆為「情勒」好手,是謝凱特給自己與媽媽的形容,有相愛就有「相殺」。〈切手〉裡謝凱特長大後久久回老家,母親明明張羅昂貴的、自己喜歡的食材,嘴上卻也是跟母親說別煮了、又吃不完。甚至在謝凱特眼中,有點厭惡媽媽手上因烹飪而產生的刀疤、燙疤,因為母親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地顯擺著傷口,告訴孩子們自己照顧家庭有多大的付出與犧牲。

結語

這樣有點傲嬌、又欲迎還拒(?)的面對母親/家人,大概是台灣某個世代很大一部分人的寫照吧。《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也有很經典的母親替小孩做了很多家事、燉了轉骨藥,卻得到小孩子拒絕,怒吼一句「我又沒叫你做」的世代名場景。
雖然無意將謝凱特放進近幾年台灣描寫家庭、親子關係的作品比較,但這個愛與恨的一體兩面,恰好跟最近開播第一集的《俗女養成記2》部分劇情有點共鳴之處。同樣都是母親學歷不高,但為了孩子好,熬了藥湯替小孩補這補那、逼他上好的公立學校;長大後即便孩子都大人大種了,還是管東管西,像是對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反覆叮囑,最後就變成了導致衝突的嘮叨。

延伸閱讀

謝凱特得過台北文學獎以及文壇大獎林榮三,而《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已經是他的第三本書了!前兩本《我的蟻人父親》、《普通的戀愛》分別寫了父親還有(自己與)醫師男友。有人會因為《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的筆觸細膩,以為他是女生,但其實謝凱特是位顏值頗好(?)的男作家哦。所以帶著這一層認知,他與母親的「挽面」,就不只有家庭書寫,更有另一層性別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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