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一種狀態,而不是一個答案。
「我要在我也同意的敘述裡」
由書寫去擴張心裡的那份自由,在書寫裡自由,然後帶回到生活。
我們都沒有開鏡頭。
我不知道孩子的,但我自己是因為沒有理想的表情,去面對即將結束的寫作課。如果說再見有表情,會琢磨的是再見的定義還是再見的情緒?螢幕兩端都拒絕向對方再開啟慰留與被慰留的可能,但這堂寫作課,才只是剛要開始而已。
說好要一起玩的寫作遊戲,被推遲再推到更久遠的時日,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寫作的今天。當時創建遊戲的激動與熱情,想像那如萬花筒般的眼睛,是如何從太陽黑子裡折射出宇宙的話語,人海之中選中了這個孩子,而不是別人的,讓10歲的身軀成為這段敘述的擁有者,而不執於擁有,分享給世界所有的人。那份激動,我不確定是否隨著信任的銷損而一起遺失,作為一個人我可以有面對被破壞的情緒,但作為一個帶領書寫的人呢?我不覺得自己是可以凌駕書寫的。
說不出來也無法掩藏的,文字得以乘載成為那道出口。
我請孩子從心的寫下25個句子,任意擺放其存在的位置,想在第6句長大,在第7句發芽,第18句的時候突然決定去流浪,或者第1句可以是這段敘述的最後一句話。沒有限制下的唯一限制,是只有寫作者自己知道的「我有沒有對自己誠實」。這點孩子倒是從一而終的回歸到自己的內心,我也是,在書寫面前,我們一樣平等,一樣誠實。
接著,是每堂書寫都會經歷的挑戰,找出命定的句子,而我們那天的玩法是,從自己與伙伴寫的句子中挑出兩句,直立的樹於篇幅的兩端,像是家門口的紅色春聯,鎮符樑柱,保守出入平安,家畜興旺。而我們則在其中的寬闊,安心的開天闢地,暢所欲言,不忘開始也不害怕結束。列下剛好字數的規格,首尾相合,中間會歷經多少曲折,都是豐味各自的人生,一條路究竟要怎麼走,每個人的鞋印都給出不同的答案,在曲終人散之前,我很幸運,讀見了孩子的回答。
孩子傳來自己的作品,我讀完之後開了鏡頭。不知道孩子有沒有看見我,但我想自己是絕對誠實且真誠的告訴,我緩而堅定的告訴他:「這篇寫得真好。」一直沒有聲音的在遙遠一方傳遞著沒有顏色的訊息,突然亮起了一道窗口,孩子開啟麥克風,在最後一堂寫作課裡,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不是一個問句,而是回應。孩子回應了他自己,在他相信自己但並不確定的時候。孩子並不是要我的同意或是回應,甚至是讚美,那都不是他需要的東西。他投擲出來的話語,我作為山壁的讓其碰撞後,導出回音,而那個問句型態的回應,會自然而然的流淌在孩子的心裡。
也許,我說出他寫得真好的起因,是為了製造機會,讓他產生回音,在心裡迴盪著,縱使以後我們不再一起寫作,甚至他再也不寫作了,那句他問給自己的「是真的嗎?」將成為他的定錨,當他不確定自己時,永遠有一個可以回頭去確認的存在,而那個不變,便是他始終如一對自己誠實的回答。
最後一堂一起的寫作課,未竟的可能與回答,我們沒有機會再一起知道了,但是在書寫中的承諾與誠實,我們彼此告別,我想沒有誰是遺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