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鳥並肩而坐,公園裡樹木參天,我們東南西北地聊著,你說,環境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我們的脾氣和個性裡也藏有無數毛孔,在有所情緒或感受時,身邊人們的反應,會成為自己模樣的累積。一來一往,從磊落的人身上學習磊落,也有可能從尖銳的人身上認識到尖銳,每一種都是生活方式。
有意識地和正直溫厚的人做朋友,是因為每個人身上都有不能避開的惡,但當有了彼此,就不怕那樣地惡會劃開自己的皮膚,我們能在適當的人面前將之釋放,也能將之馴服。
聊到段落處,眼見一個小男孩身著全副裝備,騎著自行車緩緩前來,身後跟著身材高挺卻又纖瘦的父親,只見男孩第一次在轉彎時劃了個小彎,以致車身來不及迴轉,前輪直接跨離水泥地栽進草叢裡。
見狀的父親並沒有立即前往攙扶,扯著讓人穩定卻又高昂的聲音喊道:「跌倒了沒關係,再站起來就好。」
男孩抖落一身蔥蔥鬱草,笑顏逐開地牽起腳踏車,跟著父親的指示,跨起膝挪好坐姿,騎了來回兩三次。這次,見他在落彎處前就劃了一個好大的圈,在過彎時小身體微傾,劃了一個漂亮的圓。這次,他成功了。
在他轉身後,我淺笑著說了一句:「真棒。」男孩似乎聽見了,回頭回我一個笑容,難以忘懷他帶笑的酒窩。
見男孩離去,我嘴裡喃喃地重複了那句「跌倒了沒關係,再站起來就好。」數次,直到第三次,心裡頓時充斥著暖意與力量。那位父親有股魔力,他將魔力帶給了小孩,也帶給了我。
最後我和江鳥相視而笑了,他說與我談過數十次的人生閱歷,都不如自己親身經歷一次的震撼。再一次,我們對於生而教養,多了見證,多了默契。
在取捨中看見自己的原貌:因為在乎所以脆弱,並且心甘情願承擔。不知道要走過多長多遠的路才能理解這種承擔,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願意。有時候向天地萬物學習,有時候則向自己學習稚嫩而無畏的愛,也許是給陳舊記憶的答覆。
不會否認被純粹惡意潑濺時興起的怒意和委屈,但也不會張揚,因為所有極端的情緒都是銳利的。把時間花在實踐自己相信的價值觀,而不再是把時間花在大量的解釋。
有些事情,一輩子只有自己懂,有些無以名狀的寂寞也只夠獨自品嚐。但生命中有了這些故事拼湊起的軌跡,我還能對世界保有期待,我追不到光,但因為,我還能看見光落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