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報名上了畫畫課。一直都好喜歡畫畫的,喜歡顏料在白紙上綻放,變成方的圓的扁的長的。以前是美術班的一員,但倒不是因為畫畫很厲害,事實上美術班只是變相的升學班而已。入學考試考了國文與美術,我以國文成績最高、美術成績最低進去了,很幽默。我們有比其他班級更多的美術課,但我一點都不期待,那隻手、那隻腳我永遠畫不好,除了挫折和限制之外,沒有更多什麼了,我只希望老師下次上課不要再拿石膏像來。
可是我知道在心裡的某一小塊,還是嚮往畫畫的,沒有天分沒關係,沒有技巧也罷,我就喜歡大筆一揮,享受亂塗的自由。在創作裡自由,我猜自己追求的可能是這種感覺吧,於是報名上了畫畫課,「沒有任何基礎也沒關係,想帶大家找回還是小朋友的時候,那種不為什麼而畫的快樂」,課程介紹這麼寫著,這一次,我開始期待了。
老師雖名為老師,但我總覺得他有點像算命的。我的畫還是一樣醜不拉呼,不成比例的物件還有無法具體化的圖塊,我自己看了都想笑。對於畫,老師從不去糾正或給予建議,他就是看著、好奇著、詢問著,尋找畫與畫之間的關聯。「我發現妳都會先畫一個框,再畫出去那個框」,幾次上課後,老師對我說。我自己也意識到了,但還不明所以,或許是某種忍耐許久的心情吧,有關出社會的疼痛與委屈。求學,第一次群體生活,第一次社會化。出社會,又再一次。
「妳太善良了啦」,大家總是這麼對我說。我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覺得這個「太」聽起來好像是需要改變的意思,不太好的意思。如果真要改,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改,因何要改。「我跟妳說妳要注意那個誰、妳說話不要這樣說」好多好多的提醒,雖是善意,但也著實令我困惑,我無法置身事外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想起曾經有老師這樣說過,那時候還不明白,而現在,我就在江湖中了。如何自處如何應對每個人都已經發展出自己的方法,但我還沒有、我還沒有,我每天都跟自己生氣、辯論、打架。
所以就是那個框了吧,我最先畫的那個框。為什麼呢?為什麼不能真誠地交流呢?為什麼人與人之間要這麼小心翼翼、處心積慮?我不明白,並且感覺到自己仍然想反抗。我不低頭,我不想低頭,我不想要那樣去生活。如果真要問自己到底在執著或守護什麼,我也無法說清楚。所以我畫畫,去畫一朵花攀過高牆、一條線越過邊界,一片海洋滿溢出框。
「或許自覺有限制才會畫框,畫了框才需要去打破」,老師輕描淡寫說出這句話。我像被什麼打到,並瞬間明白這就是答案。大家,都活在這個江湖中吧?可是有些人,已經不再覺得有限制了吧?已經像魚,悠遊於水中;已經像月,陰晴圓缺。不忍心再對自己生氣了,如果跌得遍體鱗傷,那就在地板上坐一下好了。沒辦法請誰給我解方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如果那個我學不來、另一個我不想學,那也急不得啊,我會祈願然後繼續努力生活著。明年、後年、大後年、大大後年,終有一天,會長出自己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