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艾嘉【愛的代價】1992

快三十年過去了，這張專輯仍舊是我會三不五十拿出來感受的一張，不經意在常去的網站看到這張專輯的黑膠唱片版本在預購中，腦波很弱地就下了單。就去舊家把文章找出來重整一下張貼。

要說張艾嘉的音樂能有什麼讓人驚豔之處，還真說不上個道理來，論歌喉、講創作、談類型，張艾嘉很少會是首選的那位，可是張艾嘉的幾張專輯都勝在一種「味道」，一方面她是個事業的女強人，但她又有著女人纖細的特質(真是抽象的形容詞)，重要的是在張艾嘉的音樂裡可以聽到個人特質極強烈的真。

在台灣八十年代初經濟起飛之時，張艾嘉在1981年的【童年】專輯，像是一則成長童話，在回望與希望間，用著新民歌的風味，一方面展現回憶美好，一方面又用著勇氣昂首闊前行；85年的【忙與盲】專輯，出現了成長的迷惘，『忙與盲』的都會女性心聲裡用『不知道』回看著成長的痛，『飛向異鄉的747』裡潛藏著『艾嘉愛家』的穩定渴望，在理想與現實間的拉扯，張艾嘉用著『向戀愛告別』來訴說她決定長大的決心；說到這，真的覺得張艾嘉的幸運，羅大佑將他在掀起台灣流行樂壇巨大風暴前的蘊釀能量給了張艾嘉，李宗盛也用張艾嘉來證明屬於都會女子情歌的可行性來創造屬於自己的黃金年代，到了【你愛我嗎】，幕後制作班底都是一時之選，陳揚、李泰祥大師的助陣，李恪第、王新蓮、黃韻玲的新生代女性發聲，才女級的作家鍾曉陽也寫了『最愛』的歌詞，這些人幫張艾嘉走進了一個更氤氳迷茫的內心世界，『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頂』、『那天我們談了一夜的生活』、『她的心是一個巨大的修車廠』、『一個失戀男子的告白』等一首首口語化的歌，生活中理想與過去的肢離破碎，孤獨傷感的情緒蔓延，綿密的歌詞語言質地也架構張艾嘉一個明顯的形象。

我聽音樂的日子裡，是聽著關於張艾嘉的幾張專輯【童年】、【忙與盲】、【你愛我嗎】到【愛的代價】走過的，張艾嘉並不吝嗇將自己坦露出來，沒有標新立異的想要帶領著聽者往什麼方向去，聽歌的人往往要等到一段時間，當經歷過張艾嘉唱著這些歌的年紀、心境之後，才能在張艾嘉的歌裡聽出一些興頭。

什麼是愛？童年的一個承諾就是一個代價，『一碗粥』藉著一個小男孩分一碗粥給小女孩的故事，讓這個小女孩長大之後，認為那才是她一生最真的愛，這樣的愛大人不懂，這是個浮沉成年人的懷念懵懵之間的清純歲月中的夢，有著張愛玲寫著「你也在這裡」的心情，有著蕭麗紅寫著「千江有水千江月」的風景，簡單卻有力的表現了想要回到單純戀情的希冀，『一碗粥』的序曲功能，也為接著的『愛的代價』，提供了一個更廣闊的想像空間。

愛情讓人成長，可是要用什麼樣的代價去換得成長？「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讓往事都隨風去吧 所有真心的　痴心的話　仍在我心中 雖然已沒有他」，原來在平靜溫柔的底下，那股醇厚的雲淡風輕才是付出愛的代價之後的饋贈。

翻唱自陳淑樺的『這樣愛你對不對』，是張艾嘉執導的電影【莎莎嘉嘉站起來】的主題曲，與前一首『暗處』、下一首『街上遇到你』一起聽，三首歌一氣呵成的像是一部電影的三幕劇，可是這並不是好萊塢電影，沒有提供Happy Ending，『因為寂寞』張艾嘉唱著李宗盛的詞，就像是一把利刃血淋淋地劃開都會男女愛情的表相，「請不要對我承諾什麼　是否要一起生活 還是要一個我們的窩/你不必為我承諾什麼 我會愛你　你會愛我　只是因為寂寞」這種無可奈何的筆調，有著日後『陰天(莫文蔚 唱)』的「回想那一天喧鬧的喜宴 耳邊響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結篇」黑色電影幽默的前行版。

陳昇的『戲雪』散文式的手法，在張艾嘉的娓娓道來下，硬生生地將聽歌的思緒拉到1948年的北方，在海峽兩岸開始交流的年代，處理這種面對大陸原鄉的思緒是當年陳昇很喜歡寫的一種題材，卻不見得適合張艾嘉的聲線、型路，可是這首歌仍是好聽的原因是它的故事真的很感人，最末隱約透露的近鄉情怯，脫去時代悲劇的外貌，「年老的我如今要回到飄雪的北方 找一個理想的日子　靜靜躺在　她身邊」還是這種人的故事最能打動人心。

除了這種原鄉情懷，『我的朋友』懷念了一個因愛滋過逝的朋友，【愛的代價】專輯的最後幾首歌將格局拉得很大，張艾嘉用『愛』這首獨白來為這張專輯下註腳，「說到愛 應該說是說到每一種愛 都是很難解釋的 都是沒有對與錯的」。專輯最後一首『心甘．情願』是張艾嘉唱給自己的兒子聽的歌，鄭華娟的詞曲寫得極簡單又動人。

因為是演員出身的關係，張艾嘉的聲音渲染力極強，不管是獨白還是唱歌，在張艾嘉的歌聲裡往往可以聽到戲正上演，這張【愛的代價】更是用了大量的獨白，一張專輯的12首曲目，真正歌唱的部份只有5首，我曾認為這樣的份量做成一張EP不就好了，經過這麼多年不斷地聆聽，卻覺得這是一個很棒的概念專輯作法，讓張艾嘉有著說書人的角色，講著一種又一種不同型式的愛，也讓【愛的代價】裡的歌曲在聆聽時，滲入更多詞曲之外的情境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