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議題總是能啟發人對於人生的思考。先知道怎麼死,才知道怎麼活。深思我們要怎麼邁向人生終點的方式,都取決於我們怎麼活自己的人生。一般人最容易接觸的死亡議題就是親友的去世,我想到人生每一個參加過的喪禮,有的是喪家在公祭時播放逝者的追思影音檔,有的是喪家代表公祭時念追悼文,都讓參與者追憶起與已逝的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有些平常看似瑣碎卻在回憶中令人懷念的生活細節。
我在兩年前參加過我外婆的喪禮,當時還是沒有新冠肺炎疫情的正常世界。我是在外工作的遊子,趕回家鄉參加外婆的家祭和公祭,這次有一個意料之外的深刻體驗:協助禮儀師整理外婆的遺體。
由於有傳統法事的流程要舉行,我的外婆從過世到入殮隔了約十天,這之間外婆的遺體是放在殯儀館的冰櫃裡。而在入殮當天,禮儀社的人員才會將遺體從冰櫃移出,整理化妝並穿上壽衣,讓家屬在家祭時可以瞻仰蓋棺前逝者最後的容顏。
我記得那天家祭是下午舉行,在上午還有法事要做,法事結束後家屬們都在會場的座位區休息,忽然一位禮儀師從遺體放置區走出來說需要一位家屬幫忙,當時我離最近,也最快反應,我就跟那位禮儀師進去室內。看到還未整理前的外婆遺體,黑黑乾乾的蜷縮在鐵架床上。禮儀師希望請我幫忙按摩遺體的肌肉,才能舒緩緊縮的關節,柔軟遺體,讓他們好穿上壽衣。
禮儀師遞給我手術用的手套,我戴上手套握住我外婆的手臂,遺體的肌肉摸下去是乾萎的觸感,不像活人的肌肉帶著潤澤彈性。我輕柔地按摩著關節、手臂,想起以前外婆活著時,我也會幫失智的外婆按摩。外婆去世前已失智多年,不會跟人聊天了,她是好脾氣的失智老人,她記不得我是她的外孫女,但是她總是笑咪咪地看著我。由於外婆不良於行,幾乎都是坐在輪椅上讓外傭照顧,只要我回去探望她,就會幫她按摩手腳,希望讓久坐的她身體血液循環好一點。那時幫外婆按摩的觸感,我都還記得,所以當家祭那天我幫遺體按摩時,心裡很有感觸,回想起許多跟她相處的時光。
幫忙按摩了一陣外婆的遺體後,禮儀師請我先離開,他們可以進行接下來化妝、穿衣的工作,我就退到室外等待。在家祭最後,是家屬瞻仰逝者的容顏,我看到外婆化妝後,不再是黑黑乾乾的,而是恢復膚色,帶著淡妝唇紅的容顏,是我記得的生前外婆的樣子。
這個難得的經驗也是我第一次親手觸摸親人的遺體,讓我看到人死後的樣子:毫無生氣,失去靈魂的空殼,或者皮囊。那副失去靈魂的軀體也是值得被尊重的,畢竟那是人的生命曾經寄宿過的居所,讓靈魂得以體驗人生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生離死別。
「傾聽憂鬱說說話」專題介紹
我是葉宇燦,長年站在心理懸崖邊的憂鬱症患者,多年前我思考如何讓外界理解憂鬱症患者內在的苦,那是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想像同理的。但我很膽小,害怕網路酸民言論如瘋狗浪的席捲,遲遲多年都沒動筆。在疫情席捲的這兩年,我總有「不說就來不及說了」的焦慮。希望我能像「真人圖書館」,外人可藉由我的分享,稍微理解憂鬱症患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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