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是最後一天

最近接到了久未連絡的親戚電話，好幾年沒有聯絡，一聯絡就是告知我們繼肺腺癌去世的外婆後，家族中又一次出現三個肺腺癌個案的消息，其中甚至還包含了年輕人，接下來必須接受肺葉切除手術以外，已轉移的個案也必須開始接受化療療程，肺腺癌初期沒有症狀一旦有症狀時才發現都已十分凶險，因爲有遺傳因子的疑慮，所以才來電提醒我們親戚間也去做一下『低劑量肺部電腦斷層』，整個通話過程親戚聽起來很虛弱，有氣無力的已經無法說太多話，跟過去中氣十足吵架起來誰也檔不住的強勢印象相去甚遠，最後簡單寒暄幾句就結束了通話，以往為了自身利益吵到天翻地覆六親不認的人，在此時還是能拾起一點良心通知親戚注意身體健康，感嘆著人生無常且生死難料，讓我想起過去在內科病房的那一位好好先生。

他是一位40初頭的公司小主管，入院時西裝筆挺有著正值壯年的神清氣爽，與妻子孩子有說有笑地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報到，此次入院僅僅是因為員工健檢有些異常所以住院做進一步的檢查，就他所說這次就是藉機放個小假，開朗正向的颯爽形象讓我對他印象深刻，他與他的家屬對待醫護人員也十分客氣禮貌，還不時的關心護理人員有沒有吃飯了，每當推著治療車到他病房治療時，都會在我們的治療車上偷偷放上熱咖啡或水果點心，晚上也能看到在病房內的他與妻子一起吃著愛妻便當的恩愛畫面，即使是我們這些旁人也都能感受到那滿溢出來的溫暖與愛，然而這樣的他卻沒有因此被上天眷顧，進階檢查後又發現異狀，抽血數值也不樂觀，出院日期一天沿過一天，最終連道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陷入昏迷，從放一個小假到登出人生僅短短不到兩個禮拜，最後躺在往生被中的他在一群黑衣人護送之下離開醫院，我永遠忘不了，當時他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抱著已懷孕微凸的肚子跪在地上，又哭又叫直到嗓子喊不出聲剩下無聲的哭泣與顫抖的身軀，對她來說那天就是世界末日......，看起來像八點檔的劇情血淋淋的發生在眼前，讓當時還是小護理師的我，對於生死感到敬畏，那崩壞的樣子在現場如同平行宇宙般，到現在一切還歷歷在目。

收到訊息後我跟家人盡快安排了進階的身體健康檢查，在這一個過程我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報告尚未出來但我心裡已有些打算，如果中了就好好接受手術，即使肺腺癌的遺傳體質尚未誘發，接下來我也是得固定追蹤並更注意避免致癌環境。但我也忍不住想，我是否在逃避？是不是一定要現實攤在我面前，看到報告上寫著『肺腺癌』我才會真的知道自己害不害怕？如果說一個疾病，一個意外就能讓你立即登出人生這款糞Ｇａｍｅ，那一生到底追求的又是什麼呢？富裕的物質生活？完美的伴侶婚姻？兒女雙全子孫滿堂？還是用一輩子追尋夢想？倘若這天真的來臨，我是否能問心無愧？能無所牽掛？沒有後悔？是否能不讓我心愛的人撕心裂肺世界崩塌？

答案是：「我不知道。」

因為一些嫌隙久未連絡的親戚在生命洪流面前也是平等且赤裸的，他窮極一生可能都在追求利益與財富，現在是否滿足了？

我離開了自己的舒適圈，離開了我念了７年的護理跟９年的職業生涯，投入了完全截然不同的領域，我不在乎別人笑我傻，笑我離開了自己的專業到另一個領域重新被電。

每天都問自己一句：「如果我現在就要離開了，我會牽掛著什麼？後悔什麼？」

願每一位看到這邊的朋友，都能找到內心那一塊淨土，重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