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符合期待嗎?
從小當個乖小孩的期待,認真唸書、乖乖做作業,不吵不鬧,大家說,真是好帶的小孩,我聽著心裡甜滋滋的,我醉心於被稱讚,然後每件事情,我都希望是能夠被稱讚的。
國高中,努力考個好學校,老師說你不努力,就是別人來挑你,你努力就是你挑學校。爸爸媽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所以我練就了能一整天坐在書桌前唸書,像座山移動也不動,他人稱讚我毅力驚人,認真耐勞。
新聞常說台灣人沒有國際視野,那時候的世界哪有什麼國際,書念得很多很滿,我心裡最愛的是國文,對我來說,那就像是有人,只用幾個字,便完整交代了一個世代的窘境,「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幾乎沒有學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這兩句,我讀著卻是滿滿的感慨與淒涼,那是一個讓大家腦子裡安裝同一套內容,輸出一樣程序的教育,21世紀的教育,宛如19世紀工業革命的大量規模化製造,你不會去想為什麼要這樣,因為沒有空去想,緊而短促的青春,走上了一條他人鋪好的康莊大道,因為終點似乎是已知且明確,因為最後等在那裡的是你符合期待的好棒棒,然後,我們就不斷不斷的去尋找期待來符合,因為這成了我們生存的模式,或許不是我們被迫符合期待,是我們習慣如此,也習慣了符合期待中那種壓抑與晉升,雖然不喜歡,但很安全,因為很熟悉。
出了社會,進了職場,世界在變,但沒變的是我們生存模式,但這社會、世界,有太多的「應該這樣」,許多相互牴觸,別人走過的順遂道路,自己走起來卻是寸步難行,太多的期待需要滿足,就像被不同的方向的力量拉扯,就算我們高速運轉,卻只發現自己是只陀螺,原地旋轉,但累得半死。
爸爸媽媽長輩們說,你應該要結婚,找個人定下來。你該買個房子,才是負責任。你工作該更積極,誰誰誰年終領多少,月薪多少,該要會為自己打算。你該做這個投資,該給家裡多少錢,該跟哪些人多交流往來、多建立人脈。朋友們說,趁自己還有價值趕快嫁一嫁,誰比誰賺得更多,誰生了第幾個小孩。這些是我生長的環境,被大家的應該簇擁著,當你在這局中,不喜歡但不覺得奇怪,直到有一小段時間,遠離,到了世界的另一邊,明明空氣都是五分之一氧氣,但吸起來居然是這麼輕盈,呼出來居然可以不那麼沈重,那些緊密的人際,讓空氣黏滯得吸與呼都吃力。
謝謝他們說的那些應該,但我們可以選擇練習不必事事認真看待。
一直以來,我希望身邊的人談起我,總是正面與肯定的,或是至少沒有不周與負面的,所以我養成了當大人們稍微降低音量,我就豎起耳朵,聽著他們說誰誰這樣不好,誰誰誰應該怎麼樣,有沒有提到我的名字,我想了解他們世界的規則,讓我能走在被認同之上;隔壁同學們聊天聲音突然下降,我一樣細細聽,我想知道做了什麼會被認為是冒犯,做了什麼,才會這樣在背後被閒話。為了安全的在這局裡生存,我想摸清一切界限位置,然後待在中間,乖乖的,不吵不鬧不冒犯,很安全,但也很累,然後我才發現,我長久以來,以自我犧牲為美德,以接受磨難來證明自己的堅毅價值,最後都是想要被他人認可,被欣賞與稱讚,我把自己的個人定義與自我實現,築在他人的價值上,但沒意識到他人的價值、喜好會變,世界的趨勢會換,就像通貨膨脹,今天的價值未來未必等價。
想要被他人認同,本不該是我該緊緊抓牢的人生價值,這只會讓我如無根的浮萍,一輩子忙碌於漂泊,有如努力於追逐無法沒有終點方向的賽道。
我思考著自己過去太習慣用討好、符合期待來做到讓人喜歡或是不讓人覺得討厭,而人生太短,若總要有人受苦,一定要是自己嗎?
我們無法討好所有人,無法滿足大家的期待,如果有些事,做了能讓自己真心開心的話,那就去吧,如果這麼做可能會讓他人失望,那就勇敢地讓人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