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閱讀與研究〕當我們談論愛情(上)

2022/03/13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當國文老師這麼多年,第一次感受到在沒有考試壓力的情況下,上國文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前三週上完第一單元「當我們談論愛情」,看著學生上課時而熱烈討論,時而眼睛閃閃發亮的看著你的情景,讀著他們寫下來的隻字片語,我看見了那種單純有興趣學習的喜悅。課後,有一些同學跑來跟我說:「老師,上這個課很值得。」當下,我鬆了一口氣,而這也讓我思考與嘗試國語文領域教學的更多可能性。

說在前面:高三下的國文課是「國文課」?

新課綱第一屆走到高三下,先撇開大學升學不談,在這個階段,學生有大量的選修課,很多課程的學習也都不是針對升學考試而設計,而在此當中我發現,不管是綁班的必選,還是跑班的選修,都可以看到修課學生的選擇動機與學習興趣。
專題閱讀研究,在我們學校是綁班的兩學分高三下選修課,看起來似乎就是兩堂高三下,由國文老師上的國文課,但我認為每一門選修都有它的意義,也應該好好規劃與設計,因此,我一樣第一堂課就把這門課的課程規劃、評分方式跟課堂要求都先跟學生說明,並與之討論。而專題閱讀研究這門課我規畫的第一個單元就是「當我們談論愛情」。

為什麼談愛情?

「老師,你知道嗎,跟你說,那個誰跟誰……(以下省略N字)」
「老師,我最近過得不錯喔,因為……(以下省略N字)」
青春時候,對愛情有憧憬,想要探索是一件生理、心理發展過程中相當正常的事,在過去的教育環境,我們總是認為學生不應該談戀愛要好好念書,記得我國中的時候,老師還會透過各種安全檢查名目,查扣許多「愛情的證據」,並把談戀愛視為萬惡不赦的事,現在回想,這樣做不只無法解決學生「想談戀愛」的悸動,更有可能因為壓抑與傷害,對他們產生心理的不良影響。
於是,我就在想,學生每天可以接受到關於愛情的訊息相當多元,偶爾心中也會出現愛的憧憬,如果有機會跟學生「談愛情」,應該怎麼談?可以談些什麼?又想(或應該)傳達什麼樣的價值?
然而,愛情是很個人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理念,也有自己的想法,因此,「愛情沒有對錯,只有適不適合」這個思考點,是我在備課時特別提醒自己的。那既然沒有對錯,這樣的課程可以提供什麼?
我想,或許在課堂上可以提供的是,學生能透過不同的文本, 讓他們看見愛情的不同向度,引發思索與探問,進而結合他們目前的想法及經驗,聽聽自己內在的聲音,並慢慢建構個人的價值。
或許很多學生會說他沒有經驗,但我上課時也跟他們說,就是因為沒有經驗,我可以從這些材料,先試圖去理解,或是在自己心裡先有一個想像,當有一天自己必須要面對實實在在的情感關係時,你要如何去思索在這段關係中的自己。

用什麼材料談愛情?

文本就像一個濾鏡,對已經有戀愛經驗的學生來說,或許可以對自己曾經的愛情有所反省,對沒有經驗的學生而言,也可以藉由閱讀與討論,開啟更多情感的同理與關係的思索。
這個單元為期三週,共六節課,我選了三個主要的文本來貫串,分別是易智言導演的電影《藍色大門》、柯裕棻的〈熱包子〉及簡媜的〈我為你灑下月光〉。
《藍色大門》雖然是20年前的電影,但他細膩深刻的描述青春時期少男少女心理的迷惘,好像有感覺又不確定是什麼感覺的似是而非情緒,自己會做出什麼也都難以控制的衝動,有時,更常常不確定這種感覺到底是不是「愛」。這部電影提供了一個切面,試著引發學生思索與探問:到底什麼感覺才是愛情?
〈熱包子〉則從作者的視角,看見了一對剛出社會的情侶,在包子店前曖昧對話的情景。剛出社會這個時間點,似乎沒有青少年那麼迷惘及青澀,但在從校園到社會,開始遇到更多問題時,面對愛情,也許會有另一層次的思索及體會。
〈我為你灑下月光〉則是用溫柔的筆觸,時而感性、時而理性的道出中年以後,重逢舊情人的心境,兩人回憶起過往似乎仍有些情緒,但或許這種遺憾,是人生中必然的經歷,而最後「我要你一生,平平安安」更是在一段關係中,最高層次的祝福與祈願。透過這篇文章,或許希望學生看見的是,當一段關係結束以後,隨著時間走過,能夠把當下的因愛而生的痛與恨,逐漸轉化成向對方的祈願與祝福,如此,自己的內心也或許會更加圓滿。
除了這三個文本外,課堂上還會透過其他的現代詩、流行歌曲,引導學生觀察愛情的不同階段,進而結合自身經驗,帶出自我的價值建構。

如何與學生談論愛情?

為了提供學生不同的學習刺激,讓學生能夠有層次的逐步探討與理解,因此除了文本的閱讀外,也規劃相關訪談活動及書寫活動,讓學生除了「輸入」外,還可以透過「交流」,並將自己的疑問、思索的問題、對愛情的觀點透過書寫來「輸出」。因此以下就針對「從文本的切面看見」、「聽聽同學怎麼說」、「看見愛情的不同階段」及「談論愛情的重要價值思索」四個面向,記下與學生談論愛情的課堂風景。
一、從文本的切面看見
會選這三個文本給學生讀的目的在於三個文本呈現的是不同階段、不同視角、不同年齡層面對愛情的經驗及思索,《藍色大門》描述的16、17歲面對愛情的迷惘及悸動,〈熱包子〉是剛出社會階段的那種愛的追求,〈我為你灑下月光〉則是當你走到中年後,你如何去面對過去深愛的人。
1.《藍色大門》的關係思索
引導學生閱讀的設計上,在看《藍色大門》時,我設計了三個問題,分別為「在觀看藍色大門時,請記下讓你印象深刻的幾個片段或畫面。(至少三個)」、「影片中讓你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是?為什麼?」及「在觀看這部電影時,你心裡對於「青春」、「愛情」有沒有什麼疑問或疑惑?可以試著提出一些當下在思考的問題。(至少5個問題)」
我的重點其實是要讓他們「觀察」與「提問」,試著透過仔細觀看電影的,把內心的困惑與疑問說出來。說出來的可能不只是跟電影有關的問題,也可能是自己心裡的疑惑。
讀完了學生提的問題跟印象深刻的一句話後,下一堂課,我就引用學生印象深刻的對白及提問,開展出下一階段的討論。
(1)印象深刻的一句話
關於學生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我挑選一些較多人選擇的,分別把他們的原因一起放在投影片上,上課時再藉此跟學生聊一聊他們的想法。如:
「我閉上眼睛,看不見自己,卻能看見你。」 ——孟克柔
對此,315楊○宇提到:「閉上眼原本應是一片黑暗,若是出現那人的樣子,應該是全心全意的喜歡,想念他吧!而303林○儀則說:「孟克柔說這句話時,雖然是笑著說的,看起來很快樂的樣子,但從她看不見自己的部份能知道,她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充滿了迷惘。」
「你要不要吻我?」——孟克柔
透過電影中孟克柔對張士豪及體育老師說的這句話,許多學生都看見她內心的糾結及迷惘,314鄭○傑認為:「片中出現很多次,女主角孟克柔想克服,想探索自己,於是問了男主角和體育老師這個問題,讓我印象深刻的理由是因為接吻在一段關係中,不常在交往初期就出現,更別提沒有在交往的時候了。」
312勞○棠認為:「一開始以為只是女主角單純的一個提問,在得知女主角性向之後,才了解這個問題對女主角來說是能決定未來的問題時,被震撼到了。」
303林○澤的觀察更加細膩,他認為:「這句話在劇中代表女主角心境上的糾結,在這句話出現後的劇情裡都能看到女主角的成長或突破。」他從劇情的脈絡去看,發現女主角勇敢說出這句話後,自己的心理狀態都有一些突破。
「我以為吻過男生後,我就能變回一般人。」——孟克柔
314蘇○青認為這句話讓他明顯感受到克柔對生命安排的未知與無奈,而「不確定」與社會所謂的「正常」讓人質疑自身。
「留下什麼,就變成什麼樣的大人。」——張士豪
303范○可說:「因為我也同意這句話,雖然現在喜歡的東西長大後不一定會喜歡,但現在所做的事,一定會影響到未來的自己。」但對此,也有同學對這個問題是有困惑的。
從學生的回應討論完電影後,接著就是要讓學生探討他們的提問。其實四個班的問題五花八門,而我從中整理出「與藍色大門相關」跟「與自我相關」兩大類,並各挑選一些有意思的問題讓學生一起討論。
(2)我在藍色大門看見
我發現學生的問題多元,甚至有些提問相當深刻,因為課堂時間有限,無法每個問題都一起討論,因此,我在大略跟他們談一下後,就請學生各自在我選出來的兩個部分問題中,各選一題自己比較有想法的問題來回應,過程中可以跟同學討論,也可以自己回應。
與藍色大門有關的提問:
  • 如果孟克柔能夠再來一次,她會不會再在游泳池叫張士豪的名字?
  • 為什麼林月珍對孟克柔做了過份的事,但孟克柔還是沒有討厭他?
  • 為什麼林月珍在不認識男主角的情況下就那麼喜歡他?
  • 電影中的愛情是「愛」還是只想要個「陪伴」?
  • 孟克柔是真的喜歡女生,還是只是覺得她應該喜歡女生?
  • 為什麼會出現體育老師的橋段?
  • 電影中的三個主角代表的是哪一種類型的人?
  • 故事中的主角最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
  • 藍色大門(Blue Gate Crossing)有什麼象徵?
同學來解惑:
303吳○萱
〔問題〕:故事中的主角最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
〔回應〕:孟克柔認為自己喜歡女生,但她也知道在那樣的年代這樣的情感是不被認可的,或許她心中曾動搖過是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我認為她能夠在未來看清自己的心,灑脫的過她的人生。林月珍就如一般女孩的寫照,在心裡愛慕一個男生,她在未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在經歷過張士豪的拒絕後,因此放下一點對愛情的執著。而張士豪或許仍像現在這樣,自在的過著生活,主動追求自己的愛情。
314江○璇
〔問題〕:如果孟克柔能夠再來一次,她會不會再在游泳池叫張士豪的名字?
〔回應〕:我覺得會。即使在大叫之後有了一連串不愉快,甚至面對外界的謾罵,承受了不實的謠言,但更因為張士豪的出現,孟克柔被迫去正視自己的情感,內心也有了更多的衝擊,去思考「愛」、「性向」和「自己」我覺得孟克柔是一個很勇敢的人,每當心中有困惑時,她並不會去逃避,而是試著想解決方法,即使那些方法有些笨拙,但我想最終,她蠻感謝當初泳池的邂逅,也感謝那個既懵懂又勇敢的自己。
「雖然十七歲的我還略顯青澀,但正因為我猶年輕,有些專屬於這個年紀去追群的力道與勇氣,是我的特權。」
315蔡○辰
〔問題〕:藍色大門(Blue Gate Crossing)有什麼象徵?
〔回應〕:藍色有一種憂鬱的象徵,就像是電影裡所描述,在青春期會遇到許多煩惱與疑惑,使正值青春的我們感到憂慮,而大門宛若一個關卡的通過,過了這個大門就好比解開了心中的煩惱,而此時的「藍色」就更像是大海,也如心中的海闊天空。
(3)你的疑問,他的困惑?
與自我相關的提問:
  • 十七歲遇到的人是否真的會影響一生?
  • 校園的愛情和出社會的愛情有什麼不一樣?
  • 怎樣才是「愛」一個人?「習慣」和「愛」一樣嗎?
  • 每個年代的青春有差異嗎?
  • 青春一定要談戀愛嗎?或是「青春」=「愛情」?
  • 青春留下的,就會變成那樣的大人嗎?
  • 青春一定要年輕人才能體會的嗎?
  • 什麼樣的愛情使人沒有壓力,而且永恆?
同學來解惑:
314陳○潔
〔問題〕:青春一定要談戀愛嗎?或是「青春」=「愛情」?
〔回應〕:我認為青春不一定要談戀愛,而是面對未知情感或事件所經歷到的迷茫、傷痛以及對未來的思考,情感不一定是「愛情」,也可以是「友情」或「親情」。在尚未足夠成熟的階段,我們所思考或想要解決問題的種種過程,體驗到的內心感觸和啟發,我認為就是一種「青春」,在跨向大人的那扇門前的必經之路。
303羅○鈞
〔問題〕:青春留下的,就會變成那樣的大人嗎?
〔回應〕:我認為不一定,在成長的過程中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而這些人帶來的情感及互動經過消化和吸收後會成為彼此的養分,有些重要的會留下,不重要的會消逝,但每個人對於重要和不重要的定義不同,也許在相處過程中誤傷對方,讓對方拘泥於不重要的小事,影響他的成長和變成的樣子。
303蔡○辰
〔問題〕:校園的愛情和出社會的愛情有什麼不一樣?
〔回應〕:出社會後,會經歷許多世俗的無奈之事,對感情自然也會考量更多現實層面。所以相比於校園,我覺得少了更多的直接和不顧一切的最初、最原始情意。校園的單純,反倒襯托出一種年少不經事,願意奔向情人的真誠之心。
篇幅有限,只能簡要分享幾位學生的回應,但從這些回應,可以看到學生關注的點以及他們思考的價值,價值沒有對錯好壞,愛情也沒有絕對,因此我覺得,在這些問題的討論上,老師要讓學生覺得課堂氛圍是安全、愉悅、輕鬆,才能讓學生深入的思索與自在的發言,這也是我在上課時會特別注意的地方。
—下集待續—

下集預告:

一、從文本的切面看見:2.用〈熱包子〉及〈我為你灑下月光〉談論愛情
二、聽聽同學怎麼說
三、看見愛情的不同階段
四、談論愛情的重要價值思索

資源推薦:

課程需要讓學生看電影,因此正版電影取得管道就變得相當重要,推薦台北市教育局的線上資源庫知識管理平台,當中有「電視電影院公播大平台」,只要登入酷客雲帳號,裡面就有許多影片及相關線上資源可以使用。(從裡面就可以找到《藍色大門》)
台北市教育局 線上資源庫知識管理平台https://onlinedb.tp.edu.tw/Login.action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JLH
JLH
雖然已經教了幾年書,但有時還是會覺得,當一位高中國文老師宛若一場夢。 每天準時到教室上課,喜歡和朋友隨意聊聊、好好聽一首歌、胡亂寫寫東西,這樣的生活持續到快要三十歲的某一天,才驚覺我的青春好像都在這裡了。 於是,決定慢慢寫下些什麼,聊以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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