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參加了老婆爺爺的告別式，從早上7點開始了一連串儀式，也終於看到了婚禮後一直沒機會好好拜訪的親人們，這種感覺極其複雜，明明幾乎只有一面之緣，甚至連輪廓都是模糊的，從他們的背影都能感受到滿滿的悲傷......
這不是我第一次參加告別式，幾年前外婆過世，這樣的場景其實並不陌生。我們家因為父親債務因素很早就離開都在高雄的親戚來到台北，以往每年寒假驅車回外婆家都是我們家最期待的事。在我的印象中，一進門，迎來的一直是笑容滿面的外婆還有一個大大的擁抱，彷彿一整個學期的鬱悶都能解決；尤其期待每次能跟外婆聊聊這一陣子心中的痛苦......
從小就是這樣，除了對金錢的執著，「鑽牛角尖」大概就是我這頭金牛實至名歸的代名詞，既使在沒甚麼煩惱的學生時期我都能有成千上百對人生的問號，尤其看起來總是「人人好」的我其實用盡全力在「交際應酬」，明明很多的看不慣，為了氣氛都選擇笑笑帶過，久了就對於出社會這條必經之路有了膽怯，而「一個學期」大概就是我能忍受承載壓力的最大極限，過了這個時間就必須再回去拜見大神來解惑......記得有一年我整個人突然長大15公斤！對沒錯，就是直接一個暑假暴飲暴食後進化的，雖然好幾年後再提及這件事根本沒人在意，但當時的我是極度沒自信的，本來還能堅持下去的說笑笑最後都成了唯唯諾諾；走個路爬個樓梯就一身臭汗，就連笑的力氣也沒有......這讓本來就很在意他人眼光的自己被自己排擠，連帶著周圍的笑聲好像都成了嘲笑，但不爭氣的自己還是死抓著笑臉面具不放，一直到面具被淚水和鼻涕固定在臉上......
人的一生當中會遇到很多很多人，大部分都只能占你人生當中很少少的時間，不要讓那些人占據你內心大部分的空間。曾經有一個醫師說我是朋友裡脾氣最差的，但我的朋友們都覺得不可能，因為我平常不太生氣的，但其實我都只是藏在心裡，所以醫師告訴我要對內寬容一點，對外要豁達一點。所以啊如果又開始往心裡去、負面思考，靜下心來、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沒事沒事，豁達一點嘛！」，就能更中立的看待事情，也就不會一直被自己折磨了......後來只要又開始覺得焦慮、緊張、難過......只要試著靜下心來對自己說「沒事沒事，豁達一點嘛！」，就好像心裡有個結被解開、有塊冰被化開，頓時覺得很多事都能被解決，也就從那之後回高雄都不再只是抱怨生活、煩惱未來，看著外婆欣慰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已經成長許多。
某一年回高雄，聽說了前陣子外婆小中風在腦幹，腦子在空白一片後浮現的是在學校學到有關中風後物理治療的內容......「再次中風的機率很高，腦幹又是最危險的位置」......之後雖然外婆笑容依舊，但藏在皺紋下的疲態早已表露無遺......
再次聽到外婆的消息已經是在醫院裡了，這次的狀況的確不太理想，還經歷了一場生死交關的急救，可想而知這時外婆已經面目全非、甚至胸廓可能也因為急救過程而處處瘀血。聽說外婆在離世前眼睛有睜開過，但除了淚水......還是淚水......
再一次看到外婆已經是在告別式上，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特別悲傷，甚至感謝起了上天曾願意用這麼沒有痛苦的方式帶走她。這兩次中風外婆都是覺得頭暈暈的然後就暈倒了，我想真正讓她痛苦的不是中風而是放不下她仍強留的我們......所以雖然看起來完全沒情緒的我其實是開心她就這樣了卻痛苦地離開。
其實那時我是完全不相信「靈魂」這件事，所以也根本不覺得「告別式」這種勞民傷財、繁文縟節的做法能真正對往生者有甚麼意義，更多時候是讓在世的親友能有個安慰，在身體能量不足以供給神經系統而停止時，所謂的「靈魂」早就不在了，更不可能會在現場看著、聽著些親友們的祝福，那些儀式等等，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但到現在，我想或許我能理解「靈魂」的存在。如果一個人不被世上任何生物記得，不存在任何人的記憶之中，那麼既使你呼吸著、心跳著，都與死無異；但既使你的軀體已散，只要有一個人還記得你，你都「活」在他的心中：這樣完美、無病無痛的活在世上......
告別式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高雄看「外婆的塔位」，畢竟那對我來說並不是外婆，只是每每到了往年都回老家的時刻，還是會想起那個陪我度過艱難時刻的人生導師，在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哩，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的時刻，跟活在心中的外婆說聲：我又回來了，新年快樂、恭喜發財......沒事沒事，豁達一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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