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幕後－製片組故事紀錄 ｜2020年那場告別式

2020年8月初的某天我前往一所大學校園勘景，大學位在台北市郊觀光景點的濱河公路旁半山腰的位置，最近的停車場在山下路邊一間餐廳旁邊空地，停好車後我頂著酷暑烈日緩緩往山上移動，走到學校大門已經全身是汗。跟場景的聯繫窗口約好在校門碰面，今天來這裡主要是想找到「予恩」跟「愛蓮」上課的大學，「華」案的年代設定在1990年前後，我們需要找到還保有30年前的校園風格。

2016年「成龍」主演的「機器之血」中的 Ending 場在這裡拍攝，當時我在這部片裡擔任「現場助理」，所以知道這所大學有些舊式建築，五分鐘後窗口來到門口帶我換證、測量體溫進入校園。

學校窗口稱呼她大姐吧～

大姐帶著我從校門口開始一路往校內深入，戶外公共區域、行政大樓、兩個禮堂、學生餐廳、學生宿舍、兩區教學大樓、校園古蹟、戶外草坪等，一路拍照勘景大約花了一個小時，過程相談甚歡，離開前大姐口頭上給了我一個初略的計價基礎，算算在這裡拍攝一天8小時大約會是幾十萬起跳的費用，而且又說：「李登輝的告別式會在這裡的禮堂舉辦。」，我心想大姐可能在我軟釘子要我知難而退，隨口問了一下費用折扣的可能性但沒有答案後我就離開了。

這段時間一直有件事情在隱隱作動但也一直沒有結論，就是「蘇媽媽」的告別式日到底要排在哪一天。通常拍攝行程會根據每個「場地可配合時間」跟「演員時間」去互相做安排，但是告別式這場戲幾乎每個角色都會出現，而且每個角色都不是時間很好安排的演員，所以很早就開始在跟當天所有角色確認共同可以出現的那一天，所以一旦確認日期就必須找到這天可以拍的場地。

高層長官們經過一段協調時間的難關之後，在9月初的某天製片夥伴正式宣佈告別式的日期是9月21號。

詢問了當時幾個有機會可以當作告別式選項的場景後，只有這所大學的時間可以配合，而剛好導演也最希望用他們的戶外草坪當作告別式會場，但是大學的場景租金最高，於是我再次前往學校拜訪討論細節跟所有的配合事項，另一個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取得「價格談判」的機會。

這次出來代表討論的校方人員換成一位大哥～

需要學校配合的事情很多，從拍攝區域的規劃到14位主要演員加上隨行人員的化妝、休息區與將近50位群眾演員休息區、器材進場動線、發電機卡車停放區，拍攝當天是星期一還有學生上課互相影響問題、偷拍照防護問題等等，大哥都非常有耐性的一個一個跟我討論，最後來到場租費用，大哥也是很夠意思的說：「我會處理，應該不是太大問題。」，這次討論了將近兩個小時，我帶著喜悅的心情回到辦公室準備學校的申請資料，隔天送公司大小章用印，將申請書電子檔案先給大哥檢查，之後一些小修正的修改以及大哥幫我們爭取的場地租金金額也落在我們希望的範圍內，看起來申請情況一切都順利進行中。

這天是說好完成申請程序的日子，早上我已經做好向公司申請場地租金的資料等著付款，但是一直還沒有收到大哥的最後回覆，傳了幾次訊息，大哥回覆：「正在等長官的批准。」，知道事情是有在進行的心裡也安心了。中午過後收到大哥傳來的訊息：「抱歉，我的手摔斷了，等等要去醫院，我已經交代同事，後續你跟她聯繫就好。」，看到這訊息瞬間感覺不妙。

照著大哥給的分機打去找他同事「王小姐」，接電話起來的人說：「王小姐外出開會。」，之後一整天王小姐都在開會聯絡不上。傍晚6點半左右 Line 上出現一個陌生訊息要我把先前跟大哥討論的內容截圖給她，申請書檔案直接用 Line 傳過去，看到這樣的訊息我感覺不太對勁，王小姐的長官「大主管」出現了。

大主管是學校場地管理單位的最高主管，但是她無法決定是否出借跟租借費用，只能幫忙我們跟學校長官協調，等長官同意後她們負責看顧出借活動直到所有場地復原完成退回場地押金。大主管的第二句話是：「如果學校長官不同意拍攝的話你們怎麼辦？」。

大主管接著說下去的內容我才發現，這三天我跟大哥討論的所有內容跟協議大主管都不清楚，當時我正坐在中影片場的劇組辦公室裡，旁邊的製片組同事正在歡樂聊天，而我正在全身冒冷汗，如果學校現在不讓我們過去拍攝而造成要再去重新協調一次所有演員時間，那我很可能無法在這行業生存了（這時候我的思緒很混亂，開始胡思亂想）。

我決定直球回覆：「如果不同意我可能就要被開除了，那天有十幾個大牌演員要過去。」

大主管：「你要有心理準備。」

大主管接著問了我的預算，又問我認不認識業界其他的誰誰誰，要我去打聽一下她的原則等等。我整個火氣快要壓不住了，心想我完全按照你們的同事的方式進行申請，現在你們之間有問題但是我卻被影響。製片夥伴在一旁同步瞭解情況，看到我說：「可能要被開除。」，補了一槍說：「你給她情緒勒索。」，對！我當下就是情緒勒索，你們要給我負責任。

我：「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
大主管：「你沒錯，但是你要有心理準備長官不同意，我只能盡力協助，但是無法做任何決定。」
我：「好的，拜託你們了，現在只剩下10天，我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大主管又再叼難了一次：「我們盡力處理，但是你要有被開除的心理準備。」

接下來幾個小時我們就在 Line 上重新核對整個細節跟配合事項還有費用，事情全部對完已經晚上10點多，這天是星期五，隔天學校放假，這表示我要帶著坎坷不安的心情到下週一。

星期一早上我就開始追問消息，但是就連大主管自己也無法掌握上級長官到底態度如何，同時間我已經請同事先去找其他的備案，一整天下來兩邊都沒有好消息，沒有完美的備案場地，大主管也還是沒有得到長官的回覆，我的心情也越來越沈重，到家打開家門那隻公主貓上前迎接我，大概是這天最撫慰人心的時刻了。

晚上8點多大主管傳來訊息：「過了！」，而且場地租金只比我原先預估的多了一點點，我癱軟坐在客廳沙發上在群組裡跟同事們回報好消息，總算解決一個大問題。

拍攝當天由於擔心原場地的梳化空間太小，我們破天荒把梳化間安排在距離學校約5公里外的婚宴會館裡，派車在外隨時接送完妝要進現場的明星們，中午之前完成所有演員的妝髮後全部撤走。

當天早上跟著製片組同事一起指揮著大隊輪流排隊進場卸貨就定位、停車時，雖然我沒有向任何人表示，但是我的內心非常激動，同時感謝命運之神的眷顧。

拍片就是如此，有時候就是會突然出現問題，也許是不小心、也許是忽略、也許就只是倒楣，但不論如何就是盡力想辦法解決問題，不要抱怨也不要入戲太深的責備自己，因為不會只有一個問題，像人生一樣，會有各種大小不同的問題組合而成，本篇分享給剛入行的朋友。

【謝謝您看到這裡，我從事影像幕後工作十八年，四十三歲這年第一天開始一週一篇的紀錄分享這些年的幕後故事，原則上每週一晚上發表一篇新文章（偶而工作無法負擔時會不定時延後），如果您喜歡我的故事，請您按個讚或者小額贊助我都行，對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