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盈瑩,版權/土土野青工作室,計畫贊助單位/文化部。
來到宜蘭北館市場一帶,在康樂路短短的巷弄裡,就保有數間老字號的青草店,各家老店有其祖傳的青草配方,也有各自支持擁戴的老主顧。傳統的青草鋪除了售有乾品提供民眾回家烹煮,每逢暑氣漸增之際,也會煮好一鍋清涼退火的青草茶於店內販售。
年輕世代的雜草觀
年長的宜蘭人有喝青草茶的習慣,除了夏季以此消暑,喉嚨腫痛則採集雞屎藤煮茶飲用,無恙之時也會以土香與雷公根熬茶,做為日常保健。如今大街上一間間琳瑯滿目的手搖飲料,口渴了就隨手一杯,青草茶的飲用智慧逐日被遺忘。而今日帶領我們認識青草茶的是「雜草稍慢」的林芝宇,年輕的芝宇對於青草茶的採集與利用,與傳統做法雖不盡相同,卻在在充滿她對於土地與自然的深刻思考。
老一輩人烹煮青草茶,會以柴燒小火慢熬數小時,飲用時常會添加紅糖或白糖增味,甚至習慣添入太白粉讓口感更加濃稠。而傳統青草店為了服務老客戶,多採固定配方,且因草材供應量大,多半是刻意栽植或國外進口。但在林芝宇的眼中,生長在野外的雜草,因需要強悍野性來對抗外界變化,自然生成許多次級代謝物以保護自己,而這些成分正式營養所在,有時只要喝一點、嚐一點,就能提供身體所需之能量。因此每到各地,她都習慣煮一鍋屬於該片土地的百草茶,除了宜蘭,足跡也遍及花蓮鹽寮、恆春半島、嘉義民雄等地,甚至也在海外的香港、北京煮過當地的青草茶。
為了讓茶飲的風味更單純,她僅煮沸三、五分鐘即熄火,用鍋內的餘溫讓草葉精華慢慢釋放。這日,她事先煮好一鍋青草茶,讓學員細細品味,有人入口時感到微酸;有人覺得有蒸粽的味道;有人說像乾香菇,是一股老的滋味;更有學員表示:「這就是小時候爺爺煮給我喝的味道,很熟悉!」採用餘溫釋放的青草茶,飲用上溫潤微甘,縱然沒有固定配方,但只要撇除幾種劇毒的植物避而不採,青草的性質多半溫和不相衝,倘若種類夠多,彼此之間也能自行達到一種平衡,故飲用青草茶較忌使用單一大量的植物。此外,芝宇強調,在保持身體的開放性之際,也要同時保持自我覺察的敏感度,因此每回飲用青草茶時,不妨先小口啜飲,身體自然就會告訴你適不適合飲用這些植物。
採集一抹土地的滋味
在品啜青草茶後,午後我們前往宜蘭河畔進行採集。採集前,芝宇帶領學員於宜蘭河畔的草皮上席地而坐,感受來自河面吹來的涼風、來自草地的芬芳、感謝土地贈與的豐盛。在河濱,咫尺一方的草地上就生長了多種草本—紫花霍香薊、含羞草、乳仔草,以及俗稱「臭頭香」的土香。其中,含羞草煮茶來喝有助眠放鬆效果;土香的塊莖其實就是中藥材常見的「香附」;而屬於大戟科略帶小毒的乳仔草,老一輩則習慣加紅糖來飲用。
除了上述草本,宜蘭河濱草地也有為數眾多的禾本科植物,包括牛筋草、兩耳草、馬唐、雀稗...等,禾本科的莖桿嚐來清甜,可全草入茶。且芝宇特別提及,仔細觀察雀稗上宛如稻穗般的草穗,昔日在稻米尚未被改良以前,早期住民也會食用稗草穗,爾後歷經了漫長的選育過程,禾本科的穎果一代比一代飽滿,才有了稻米主糧的出現。當我們看見了這條脈絡,便能明白野草與農作,從來就不是如此壁壘分明。
隨後,我們也在津梅棧道上發現了攀爬於鐵網上的雞屎藤,土土野青的團隊成員陳亭宇就憶及:「從小在宜蘭長大,每逢感冒喉嚨痛,阿嬤都會熬煮雞屎藤給我喝,但當時完全沒加糖或蜂蜜調味,濃厚的青草味令人卻步!」
於宜蘭河畔採集後,連通河畔與宜蘭社福館的陸橋上,牆面佈滿了許多裂葉爬牆虎,其莖汁具甜味,也相當適宜入茶。接著慢慢步行深入光大巷,在低矮的樓房之間與埕裡的古井附近,也陸續發現了艾草、野莧、馬齒莧,這些逐漸被人類利用為野菜的植物。
對芝宇而言,青草茶與野菜皆是來自土地的滋味,較老的葉子就曬乾煮茶來喝,嫩的葉子就能當作野菜拿來食用,如同清代宜蘭建城以前,曾居住在宜蘭舊城這片土地上的葛瑪蘭族,同樣也以採集野菜為生,過著與土地緊密貼合的生活。
▎舊城茶飲工作坊 ▎講師小檔案 林芝宇/「雜草稍慢」煮茶的人、採集藝術家、視覺設計師,喜歡給雜草寫一幅字、畫一幅畫、煮一鍋生活的茶。透過採集來認識一座城市、認識我們的土地、認識自己,以及身邊充滿生命力的雜草們,希望人人都能找回親近土地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