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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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妳想著等等垃圾車要出現了,垃圾還沒打包,廚餘還放在洗手槽,於是妳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收拾,那一塊被妳咬了一半的魚肉赤裸裸的,等到涼了也等不到人品嘗;而酒足飯飽的午後,陰涼的客廳與微風徐徐,肚皮撐了眼皮鬆了,妳焦慮地拿起了掃把,開始打掃滿滿的煩惱絲;一轉身又想起因近來稀有的陽光,一大早便曝曬在鄰居樹叢上的衣物;到了晚上妳催促大家洗澡的腳步,每個人都該配合洗衣的時間,沒有一件髒衣服該被落下,否則他會成為明日的負擔。終於忙碌了一整天,妳彷彿同意這些忙碌可以給自己交代,然而在妳好不容易願意坐下享受那兩個小時的電視劇後,急匆匆的上樓並躺在床上與長期困擾你的失眠奮戰,不論是武器是經絡按摩、芳香精油或是清心咒,但間隔了幾分鐘後,妳仍不忘下樓對我們扔下一句: 早點休息,因為沒有睡著的我們就是你沒有完整這一天的證明。

妳說妳出生在努力就有收穫的年代,為了體諒白手起家的外公,從小妳與兄弟姊妹們會在熹微晨光下眨著半開的眼睛幫助肥料攪拌均勻,好在天亮之前送到指定的農地,也會隨著外公至養雞場掇拾遍布雞屎的米糠,以此做成本較低卻十分營養的肥料原料;走路上下學是基本技能,如何多賺錢減少家裡負擔才是注定成為賠錢貨的小小的妳生存的法則。妳太小了勾不著鍋具,便可以踏著椅凳,撐著纖弱手臂翻動鍋鏟去填飽自己與弟弟們的肚皮,然後那一代的妳們成長茁壯,在經濟起飛時篳路藍縷、胼手胝足,撐起了最光華璀璨的經濟起飛時代。 那是我無法參與卻帶點嚮往的過去,那樣強大的堅毅成就了現在的妳,卻同時也束縛著妳,妳需要成為個負責任的人,負責扮演好女兒、好學生、好妻子、好媳婦、好母親,但妳從來沒成為妳自己。

妳成功的在人生中完成該有的下一步,求學、就業、結婚、生子,等待著下一代的我進入同樣的循環。但在一切都安頓好了之後,妳忽然發現但卻不敢去思考的:下一步的妳是誰? 在失去了責任之後甚麼又是興趣? 沒有了"該做的事情"之後,又怎麼樣可以定義妳自己?

於是生活的每一步每個細節成了妳可以抓住的倚仗;於是那些脫離常規的事情,對妳來說是種壓力。妳已經失去了對於新事物探索的興趣,妳認為自己做的夠了、努力地夠了,妳是個成功的角色扮演家,真的對人生夠有交代了,於是妳也失去了對抗挫折的能力。妳仍安居在由過去建立起的世界觀裡,日新月異的科技前進的太快了,新潮又開明的思想超越了妳可以接受的,從世界裡探出頭的你甚至會被潮流的風刮傷,沒有人願意等待妳,所以躲回去吧!! 世界不再是妳的,又或是從來都不是屬於妳的。

妳感到焦慮卻又寸步難行,與孩子之間越來越遙遠的話題,甚至隱約感到被責備被輕視的語氣,是傷心又惱怒但不敢承認的情緒,所以選擇了倚老賣老然後感慨人心不古,對於那些無法觸及的話題,也許是自己老了吧。而轉念一想這些孩子出息呀,也是從牙牙學語一手奶大到成為頂天立地可獨立的大人了,這個家庭十分美好和諧,這就是我人生的成就啊!!

妳隨手按下遙控器,電視機裡播著經典西洋歌曲: I've been paradise, but I've never been to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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