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上一篇的日期,已經兩個月沒有寫留學日記了,一是目前整體平穩,上個月順利搬到了一個更便宜,離學校也更近的房子;二是順利開到了銀行帳戶(開戶足足等了兩個月,班裡的同學一說起這個就開啟了集體吐槽模式)、順利拿到了居留卡,雖然只有短短八個月,但已經可以去歐洲浪了;三是通過了B1的考試,順利地到了B1+,新的班級,新的老師,新的同學;四是每週的工作固定在週一、週二和週六,每週工作18小時的工資足以支撐我的房租和日常開銷,有足夠的時間鞏固學習,我也開始了用英文寫小短文,然後請老師幫我修改語法錯誤,借此練習自己的英文,況且我是那種不寫點東西就混身不舒服的人,算是釋放一下顱內壓力。
回頭看來,自己到愛爾蘭才短短三個月,但回想在中共國的社畜生活,仿若隔世,尤其是近期陸續發生的上海封鎖兩個月、新疆集中營檔曝光、8964的三十三周年紀念、反送中三周年、唐山打人事件等等,好似自己身在上帝遺棄的土地是上個世紀的事,感覺自己目前在愛爾蘭最大的收穫就是恢復了身而為人的知覺,被壓抑已久的聲帶恢復了歌唱呼號的能力,即便我的觀點不一定對,即使聽眾未必感興趣,也不會有人會說:“你關心這些有什麼用?”、“我們都是這樣過的,為什麼你不行?”。
但上個月我也經歷了一次多年以來的第一次情緒崩潰。
那是尋常的一天,我去市中心買東西,在一個繁忙的路口看到很多人圍在一起,人群中時而發出陣陣哄笑,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街頭藝術在表演,就去湊了個熱鬧,聽了一會兒再發現這是當地的教團在傳教。
傳教的是一位戴眼鏡,衣著相貌都很普通的女士,她的聲音激昂,大聲宣揚著主的神音,但周圍的人都把她當笑話來看,有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說自己信主,想說兩句,那位女士把話筒給他後,他開始批判基督教的偽善與虛幻,旁邊的人都在給他喝彩,那位女士就在旁邊靜靜地聽著。
當他把話筒還給她的時候,她並沒有反駁他的觀點,只是主的福音需要用心聆聽什麼的(大致意思),老實說,在這個時候我並沒有覺得這傳教有什麼特別之處,接著幾個青少年要求與這位女士合影,她欣然應允,正好我在他們對面,他們就請我拍照,結果在我按下快門的時候,那幾個少年突然做出不禮貌的動作,吐舌頭、比中指表示對她的嘲弄,在我把手機還給其中一個少年時,他洋洋得意地特地拿給那位女士看,結果那位女士哈哈一笑,給了他們每個人一個擁抱。
這一幕真的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我雖然不信教,但我的大學老師是一名牧師,我通過他認識了他在中共國創立的家庭都會,之前我也作為慕道者參加過他們的一些活動,聽過他們的講經,因我那時正好看在古羅馬的歷史,是抱著瞭解但不迷信的心態去的,提出了很多關於基督教的問題。
在18年以後,我的老師以煽動顛覆罪被逮捕,他一手創立的教會也被當局三番五次的封鎖、打壓;教會的長老、教徒多次被捕、被無故騷擾;他們的教會被封,有些教徒因為信教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收入來源(有好幾個都只能在朋友圈賣點手工牛肉什麼的);還有好幾個在租房住的教徒,連他們租房的房東因受到當局的壓力而被迫在合同期間內收回房產,讓他們流離失所、四處借宿;有好幾次,前兩天還在講經、分享經歷的教徒就被冠以“非法集資”、“尋釁滋事”的罪名抓走。沒有人身自由、財產自由、言論自由、信仰自由,可即便這樣,他們對主的信仰都沒有改變,始終相信這是神對他們信仰的考驗,這反而讓我不相信任何自稱是救世主的“神”——你連你自己的信眾都無法保護,算是哪門子的救世主?即使真的有神,他也根本不在乎,考驗什麼的只不過是信徒們聊以自慰的話術,就像被長期家暴的妻子不離開反而自我安慰“他是愛我的”一樣。
想到他們的經歷,我有點崩不住了,那位女士還在跟別人講話,旁邊有一個之前遞給我傳教小冊子的大叔,於是我上前問他:
“May I ask a question?”
“Yes, of course”他和善地回答。
然後我就用蹩腳英文把那些在中共國受盡迫害的基督徒的遭遇說了一遍,其實當我說到我來自中國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我想表達什麼了,只是那時候我想到我的老師及他所在教會的信徒們所受的一切罪,基本已經泣不成聲,到後來我只能不停地問:
“If he is real, where is he? Why did he allow those shit things happen?”
那個大叔把傳教的女士叫過來,問她知不知道在中國的基督教徒的情況,她好像不太清楚,大叔跟她大致科普了一下,那時候我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情緒波動會這麼大,我本身被公安局叫去訓誡了幾次,我都沒哭,甚至在整個過程中相當冷靜,及時認慫,認真寫下保證書,然後該幹嘛幹嘛;在我坐上飛往愛爾蘭的飛機時我也沒什麼感覺,更沒有逃出惡龍魔爪絕處逢生的喜極而泣。
似乎在那一瞬間,這些所有積壓在心底的情緒借此噴發了出來,那位女士抱著我,不停地吻我的額頭,嘴裡一直重複:“He loves you, you
are loved.”
我一邊哭,一邊在心裡吐槽:為啥是我,我都根本不信!
等我情緒平復之後,她把她的聖經送給了我。
當然,這並沒有改變我的信仰,我信天道,信輪回,信善惡有報,但我依然不信任何自稱是救世主的神,只是在那次大哭了一場後,不知為何,感覺放鬆了很多,即便我目前還處在跨越長城的第一步,即便前路未知,但我已有心理準備,我在中共國是最後一代,逃出來以後,我就是第一代。
後來在一次的課後,我問了老師關於他們國家宗教信仰的問題。
我之前在網上查過,愛爾蘭是一個天主教國家,非常虔誠,國民有90%以上是信教的,這也能從當地教堂的數量看出來,一條街上就三個教堂,而天主教以保守著稱,我看過中世紀的黑暗歷史和十字軍東征,感覺不是什麼善茬。
但老師說,現在愛爾蘭的宗教已經傾向世俗化,他們雖是天主教,但分於不同的教派,且有相當一部分已很寬容,允許與不同教派、不同宗教信仰的人結婚,甚至允許同性婚姻(這讓我吃了一驚),也不再強迫子女跟父母信同樣的宗教,他們講經已不再僅僅圍繞聖經,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哲學和社團,相比我聽過中國教會的講經,似乎有點不務正業了lol。
在我提到路口傳教的那位女士,他說這種在街邊傳教的多數是比較狂熱的,當我說到她擁抱了嘲弄她的少年時,他也有點吃驚,說這很好,她很nice。
不管我以後會不會改變現在的看法,我都非常非常欽佩那些受盡迫害卻保持信仰的人們,從某種程度上,在一片沒有信仰的土地上,保持對善、對自由、對愛的信仰,是多麼地難能可貴。
道教整天想著渡劫飛升,有種“國事家事關我屁事”的超脫;佛教雖然也有“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說法,但以引渡為主,凡事講因緣,不喜執著,愛信不信,所以連發源之地的印度都被搶了地盤;唯有基督教看誰都有罪,不拉兄弟姐妹一把就睡不著覺,在他們看來苦難即考驗、奉獻即榮譽、傳道即福音,同是一神教,卻比穆斯林寬容,沒有齋月,也不禁豬肉,更不提倡殺光異教徒(至少現在不了,算是與時俱進了
lmao)。
從基督被羅馬士兵釘死在十字架(雖然是猶太總督下的令,算是內鬥),到尼祿、卡利古拉等多名羅馬皇帝對基督教徒的直接或間接迫害(老實說,基督教自己也有問題),再到西元313年,君士坦丁大帝發佈《米蘭赦令》,定基督教為國教,從此基督教在歐洲一這家獨大,歷時300餘年。
就憑這股韌勁,也許基督教在中共國也能成事呢,Will s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