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獨地進入了北極 / 看見凝結的光 / 沈入千噚的海底 / 那種因為美麗 / 而忍不住的哭泣 / 一隻離群的鯨魚 / 目睹了無人得見的美麗。--許悔之《當一隻鯨魚渴望海洋》
再繁華的城市,也有沉寂的時候;最喜鬧的人兒,亦有對孤獨的渴求。人生來便是形單影隻、赤手空拳的面對著世界,這注定了我們作為一個「個體」的完整性和必要性——明白他人的存在,同時肯認自己的存有。我們總要在某些不得不面對自己的時間裡,找尋一個把心安放之處,在對於自身之於他者之間的連帶將疑未疑之際,虛空感混著愁苦在舌尖蔓延……也許,那般滋味便叫作「孤獨」。
去年暑假,有了屬於自己的空間後,更常陪伴身側的,除了文字,便只剩下我自己。這樣的處境常讓我面臨親朋好友的驚訝或質疑,不是訝異於:「敢一個人住」;便是驚異「會不會感到無聊」?
這樣的反應與質疑起初不以為意,後來卻發現這些情緒反應都投映出一個現象,那便是:人們已慣於群居生活,孤獨的狀態除了屬於非主流,也無意間忽視了孤獨的必要——在人群之中的肆意忘我,是為了在孤單時刻記起自己。但更多時候這樣的狀態難以去想像和理解,因為孤獨也伴隨著無可預見的自由,而有時,我們其實是會害怕自由,並去逃避自由的。
所以,人們之所以害怕孤獨,是不是因為難以忍受那種與世界背離的孤寂?或者說,我們其實是害怕面對內心空虛的自己,害怕找不到一個在孤單的當下值得去相信,並且支撐著自己去盼望的理由。
人們之所以害怕孤獨,是不是因為難以忍受那種與世界背離的孤寂?
所以,「孤獨」到底是什麼?
文學家林語堂,是這麼形容孤獨的。
他說:這兩個字拆開來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蠅,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傍晚間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兒擎瓜柳棚下,細犬逐蝶窄巷中,人間繁華多笑語,惟我空餘兩鬢風。
孩童、水果、貓狗、飛蠅當然熱鬧,可這些都與你無關,這就叫作孤獨。
孩童、水果、貓狗、飛蠅當然熱鬧,可這些都與你無關,這就叫作孤獨
在巴西的亞馬遜,有一名住在雨林深處的原住民,他的族人全都在和開發者的戰爭中犧牲了,當地政府劃定區域不讓他人傾擾此處,而他就這樣獨自生活超過二十年,在那段歲月裡,他一無同伴、二無敵人,自給自足、耕種打獵…他被稱作是「世界上最孤獨的男人」。
第一次聽見這個故事時,心想:他有沒有過想要走出雨林的時刻?但後來驚覺這樣的想法太過武斷、自以為是;世人皆視他為失落文明的象徵,但他本人斷不會做此想——他更寧願孤單,堅持著孤獨、沉默的生活,也不願選擇相信雨林以外的人類。能夠與他對話,擁有共同語言的族人們都已不在人世,即便在雨林之中只他一人又如何?或許對他而言,在那個世界裡,那便是全部。
所謂「孤獨」,指的不僅僅是種情緒:不是一時孤單、也不是突如其來地感到寂寞;孤獨更與一個人如何與其周遭世界連結有關。對我而言,每一次的孤獨時刻,各有不同的意義與詮釋;但相同之處是,在那些需要與自己相處的時間裡 ,跳脫原來的位置找到觀看世界的不同角度 ,去無聲的感受喧囂、沉默的與世界對話,從中定位自己。
所以,儘管外頭的盛夏傍晚與你無關,但只要在自己的世界裡,有著之所以堅持著生活的熱望,你便擁有獨屬於自己的盛夏;就像那隻離群的鯨魚,因為選擇了背離同伴和熟悉的海,才得以擁有獨屬於自己的片刻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