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大後在北部謀職成家,父母還健在時,便經常往返雲林省親,尤其逢年過節,總要回去拜拜。二三十年前並無國道3號、高鐵、台61線,只能跟所有人一樣,仰賴中山高速公路。在尚未實施周休二日的年代,遇上三四天連假,高速公路必定上演著台灣人口大遷徙,整條路彷彿變成大停車場,再怎麼高級的汽車都淪為蝸牛爬行。因此一趟路往往走上五六個小時,甚至有八小時的,超過正常順暢情況兩三倍以上。
塞車對駕駛人而言,很耗精神,除了不知何時到達終點的焦慮,前車無法預期的剎車和起動,也都必須全神貫注立即反應。而最痛苦者,一是有人車嘴吻上前車的屁股,道路就塞得難以動彈;另一是過了收費站,好幾條車道收攏為兩三條,就會如同栓塞一般,須頗費一番功夫才能駛上正軌,而膽小的我,承受著左右包夾的壓力,總是讓著別人插到前頭。
那時收假日通常比較塞,尤其是節日在假期最後一天。為了迴避壅塞,我便買來地圖,研究替代路線,以及出發的良辰吉時--那是還沒有谷歌導航的年代。
我試過海線:從彰化縣境下中山高,切到海邊,經台中港到大甲銜接台1線,到頭份再上中山高;或者在通霄附近出台1線,繼續沿海邊往北,到新竹.香山入高速公路。
也試過山線:從豐原下中山高,轉台3線北行,至頭份轉西再進中山高。
走過不少路線,里程更長,又有紅燈阻攔,時間未必節省多少,辛苦程度也不稍減輕。然而,如果能在五小時內抵達,便覺得划算,因為有高速公路上所欠缺的優點,除了方便找飲食、廁所之外,穿過鄉野、城鎮,可欣賞不同風景,勝過杵著看別人的車尾燈。
大約二十年前的清明節吧,遭遇這輩子最久的塞車。依過去經驗,趕在烈日正中天時刻辭別父母,載著妻小啟程。一上高速公路就堵了,走走停停,消磨了耐性,在彰化下交流道,天色已漸昏暗,便進彰化市區填充肚皮,然後改走省道。不料,同樣沒耐性的人真不少,省道也是堵。龜速到了豐原,猜想著此時高速公路會不會變得比較快些?轉回了中山高,立馬後悔想得太美,又淹沒於車陣之中。磨磨蹭蹭到了苗栗縣境,已經夜晚十點多,大家膀胱有潰決之虞,便下去解決民生問題。然後認命地再上中山高,加入無奈的芸芸人群。旁邊牽手怕我累昏了,不時打開話匣子,或者傳送食物,以保持清醒。隨著車輪緩慢轉動,總算最後在深夜時刻到家了。自出發至抵達,耗掉將近13個小時。好一條漫漫長路啊。
在時代巨輪默默推移之下,國道3號全線通車了,高速鐵路奔騰了,ETC架設而收費站拆了,建設三十多年的台61快速道路也貫通了,台灣的南北交通於是大獲紓解。如今我回雲林一路行駛國道,速度與時間明顯改善,便不必再走省、縣道穿大城過小村,然而由於父母都已逝去,卻也不再頻繁地返鄉了。所以今年中秋連假,我可以好整以暇地看著新聞畫面上鋪滿高速公路的長長車龍,只是換成兒子繼承同樣的理由,帶著妻小陷入其中的一小段,但跟我當年比起來,該偷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