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瞧焉思,照服工作對我就像練心也練身體的過程,透過實際的服務接觸,產生有趣的交流,豐富了我對老化、死亡的探索。在開始下個階段新的個案前,以這篇謝謝她們帶給我的學習與看見。我寫下我最想記得的,和妳分享~
想記得的回憶是什麼呢?78歲的曾奶奶。
曾奶奶是一個輕度失智的長者。是我的第一個個案。在服務奶奶時,很讓我開心是,我平常生活喜歡的事,能有機會幫助另一位長者刺激五感和延緩失智。我帶著她畫畫、抽彩虹卡,和講繪本。我也帶家中的南瓜過去,和她分享家裡的菜園。奶奶雖有輕微憂鬱,但對外人(也就是我哈哈)整體上去見面時,都散發著很平和、舒服和感恩的能量,常謝謝我來陪伴她。失智的長輩常常會重複說同樣的事,而奶奶會重複對我說的,多半是她年輕時快樂的回憶。她在羅東聖母醫院,與義大利來的神父、修女們,煮糖漿;在聖誕節時,最大獎的腳踏車,居然被她抽到,一個小小的煮糖漿的員工,她不會騎,但又驚又喜的把它遷回家。要是我老了,會讓我一直重複說的是什麼回憶呢?
我們可以有安樂死嗎?87歲的曾張奶奶。
是一日的喘息服務。奶奶87歲了,非常健朗,因為幾年前跌到,導致髖關節骨折,現在走路需要助行器,但除此之外,整體活動功能都很好。那天,奶奶和我侃侃而談。我發現她家族中的人多半是意外或是突然的死亡,而非因為慢性疾病或老化,慢慢地走向死亡。我們談著為什麼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留下來了。87歲的她覺得,她也活得差不多,和滿足了,覺得自己可以離開了。她一直到幾年前都還是擔任煮飯給全家人吃的角色,跌到後,她慢慢開始需要人照顧。當能做的事越來越少。她每天在這間房子裡,日復一日,說實在的也不知道要幹嘛。有這麼多長者活著要幹嘛呢?她問我。我陪伴她的那天,就是一整天待在家,一早起床,吃早餐,然後在家中,午睡一下,然後下午有時會有居服員來幫忙洗澡,晚上女兒回來。這樣的生活,若過365天,我會不會也覺得無聊呢?她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有安樂死,然後若滿90歲之類的,就可以選擇死亡。奶奶並不是憂鬱的那種,老實說,我覺得她的提議,好像也有某種務實。我記得離開後的那天,奶奶又再次促使我去想,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呢?若活到了90多歲(或某個大家覺得足夠的年紀),我們也都心滿意足了,若有一個選擇,是自己可以決定什麼時候離開地球,那這樣的死亡,是不是也是一種慶祝?
如何幫助自己自我療癒成長過程中的不平等與辛苦?93歲的黃奶奶。
黃奶奶是一位很幽默的失智長者。雖然她常重複說的是一段讓她恐懼的回憶。她小時候就送給別人當養女,送養的家庭是開餐廳的,第一次去時,她一直重複說,小時候她讀書時,書被撕掉,被罵說,女孩子讀什麼書。然後讀到國二的樣子就沒讀了,去負責餵鴨子,雖然辛苦,但聽起來,她也喜歡和鴨子互動,說鴨子很聰明,知道妳要餵她飼料,就會靠過來,然後吃飽就去睡了,很好命。我說妳現在也很好命哦!她常很可愛的摸著我的手,然後搓一搓後,說哎唷,妳的手怎麼這麼粗,這樣怎麼嫁得出去。93歲的她的手的確比我細呢。哈哈。當過往的辛苦都被整合和透過感恩,看見現在所擁有的後,好像就比較能用幽默面對過往生命中的起伏了。
分享與連結的快樂,70歲的白伯伯。
服務白伯伯的這兩個小時,讓我想到在英國當居家喘息志工遇到的長者。因為他很有自己的儀式感,早上會爬樓梯,下午會有一個下午茶時間,覺得很可愛呢。那天去我先陪他爬樓梯,然後因為他有青光眼,所以我接著協助他讀信。感覺起來他過去是高學經歷的會計背景,很多基金、債卷相關的信,我一邊讀一邊驚訝著他頭腦能不靠視覺,記得這些數字的能力。讀一讀後,他問我要不要喝咖啡,和吃栗子?看來這是他的下午茶儀式。他請我從冰箱拿出ucc易開罐的咖啡,和到櫃子拿栗子、棗子。邀請我一起來個tea time。這些小食不是我平常會主動吃,也談不上喜歡的,但卻因白伯伯的分享,讓我覺得好好吃。他說,我們年紀有落差,但好像沒什麼代溝轟。的確呢~那天我們有個很愉快的午後,我也很享受我們之間的交流。他和我分享他平常聽的佛法,說這帶給他心靈上的支持,我和他分享禱告時光,和一起抽彩虹卡。我從讀信中,了解他的過去與經歷,有機會一撇一個不同與我的人生故事。他請我幫他寫字,寫下他在聽佛法中感受到的心得。他把這些文字,貼在牆上,說若有親戚來訪時,可以看到。在這間10坪左右的房間中,平常是他與外看,我感受到他的孤單與希望與他人想法連結交流的需求,而我感到很開心,那個午後,我們的相遇,好像減少了他的孤單感,而我也因為有機會分享我自己,感到很快樂呢!
用勇氣與韌性面對生命中的起伏,57歲的楊大姐。
楊大姊是一位小兒麻痺者,可以用助行器行走,那天我負責陪她去醫院檢查,和看上次的乳房檢查報告。一整天,將近八小時的相處,我們聊了很多。現在的她與先生接受政府中低收補助,住在石牌隔層一間間的狹小房間中,她同時也需要照顧住在另一間雅房、失智的婆婆。過去她與先生曾開過補習班,當補習班數學老師、賣過古坑咖啡,也賣過菜。當她說她們曾開過補習班時,當補習班老師時,我其實有點驚訝。這反應讓我意識到,我隱藏的偏見。原來我的潛意識可能先入為主地以為,小兒麻痹患者需要幫助,或是會被侷限,沒想到她們開過補習班和當老師,這想法真的是很自大呢。另外會驚訝,來自於,老實說她目前的狀況,處於社會中低層的她,讓我以為她過去的境遇可能也不太好。她承認過去犯的一些錯,確切我不曉得她們是如何走到目前的狀態,但感覺上,楊大姐就是把握當時她能做的,她選擇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可以的行動上,不被小兒麻痺與錯誤框架住,跟著生命的流走。
她那天看檢查報告,是乳癌第三期,在診間,她聽起來鎮定的詢問要如何治療,後來我們再等做其他檢查時,她在我面前哭了。我忘了當時我們對話的細節,我希望我那天的服務,能讓她感受到同理與支持。現在回想,楊大姐讓我想到生長在石縫裂縫,或是牆壁間的牛膝草。牛膝草靠石頭間的少量土壤,慢慢生長,長柄具有彈性,承受著大自然的考驗,在地球上完成自己的生命。我好奇為什麼人要經歷這些苦,這些苦想要帶給我們的是什麼呢?我還在找答案。就像我也好奇牛膝草為什麼要選擇一個不是很適合植物生長的環境,好處是少有其他物種競爭,但卻也有辛苦。植物的生命姿態讓我感到人類的苦也不孤單,我們都一起學習在大自然界中謙卑的臣服,虔誠的服務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