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25(日)
當代宗教多元主義之父,雷蒙‧潘尼卡(Raimon Panikkar, 1918-2010)曾主張,正如同一個人能同時說多種語言與接受多元文化一樣,一個人也能同時信仰並實踐多種宗教,並且他認為這樣能夠使得不同宗教在同一個人身上的「對話」才是最有效的一種宗教對話。他自己的父親是印度人,曾經幫助甘地實踐不合作運動,他的母親則是西班牙天主教徒,因此他最初是天主教徒,並且加入了耶穌會成為神父;但後來他回到印度之後感受到印度教是印度民族氣質的根源,因此就再度皈依成為一位印度教徒,並且還以神父的身分參與了吠陀辭典的編輯;稍晚他又發現了佛教與眾不同的宗教氣質令他嘆服,因此他就再度皈依佛教,但他也並沒有放棄前兩種宗教徒的身分,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
當我離開歐洲時,我作為一個基督徒「出發」,接著「發現」自己是個印度教徒,然後作為一個佛教徒「回歸」,但又沒有停止做一個基督徒。
若要實踐雷蒙‧潘尼卡神父的「同時信仰多種宗教」的自我宗教對話實踐,必須意識到一件事情──這個世界上這麼多宗教,一個人不可能真正誠心皈依所有宗教,因為尤其文化障礙是十分難以跨越的。因此我們的這趟宗教之旅既是一種「向前尋找之旅」,同時也是「向後尋找之旅」,須先向後回味自己的生命經驗,再從中找到可以向前前進的方向,這意味著我的宗教之旅必須要奠基在我在台灣的信仰經驗之中。此外,皈依各種宗教不僅不現實,同時也不必要,因為許多宗教之間其實是具有大量的類同之處的,因此我是能夠透過我原本的信仰「共情」來去體會其宗教信仰,而不見得一定要皈依。故我如果需要真正親身體會各種世界宗教的型態,所需要認識的宗教就只有四種類型,即:一神教、非神教、多神教、薩滿信仰,而這在台灣的處境所能對應到的就是:基督教、佛教、道教、民間信仰,因此我只需皈依這四種宗教,其餘世上的宗教大致上就能透過類比的方式來共情了。
從一個宗教跨足另一個宗教總是需要一些契機的,即使認定自己想要皈依不同宗教,也仍需要足夠的「神學橋樑」,才能真正完成「心的轉移」。
我從基督教轉到佛教的橋樑,首先是從新教認同聖禮到天主教,再從天主教認同神祕主義到東正教,再從東正教的成神論認同到萬有在神論,認為宇宙中遍在著神性。而佛教的旅程則是從萬有在神論認同到藏傳佛教的神祕主義,再從藏傳佛教認同如來藏思想到漢傳佛教,再從漢傳佛教的人間化認同原始佛教,進而認同佛陀出世的本懷。因此當初我只是對於佛教很有興趣,但在認識了如來藏思想之後,心也就逐漸栽進佛教當中了。若今日我心能由耶入佛,乃因宇宙中所遍在的神性或如來藏性。
有天晚上,我在宿舍中聽到〈日光菩薩心咒〉與〈月光菩薩心咒〉,日光菩薩的萬丈光芒象徵佛法普照世間,為世間明燈;月光菩薩的冰清月影映照水面,則象徵佛法中有與無的空性。佛教用自然之物比喻佛法,藉著日光月光菩薩的擬人化,讓我的心逐漸能夠去崇敬日月星辰大地等自然之物,而我若能崇敬日光月光菩薩,亦也能去崇敬太陽太陰星君,進而也能去崇敬道教的自然神,以致歷史神,以致道法神。若未來我心能由佛入道,此乃日月之功。
中國的民間信仰則保留著數千年以來祖先們的自然崇拜、薩滿信仰與生命力,即使經過儒釋道千年來的貶抑,經過基督教與啟蒙運動百年來的連番侵略,這種民間精神仍在台灣這片土地上蓬勃茁壯,並且民間信仰是去中心化的,沒有哪一位聖人、先知、哲人、帝王能夠左右其發展的方向,其展現的是人民生活的真正樣態與活力。若我未來由道入民,則是放下了軸心時代的思想,重新去擁抱去中心化的前現代思想。
除此之外,從我小時候的經驗,到孔廟讀過四書五經也算是一種儒教徒,培養出一種道德人文主義的思想。而未來若還有機會,從藏密入一切諾斯底式的密教信仰,或許也是一種不同的信仰型態。
作一位宗教多元主義者,這在台灣是非常少人實踐的道路,我想也是一條十分孤單的道路。不過「我願為十方人做橋,悉令踏我得度。(道行般若經)」此般心願,願菩薩以日月之光鑑之、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