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結束,散場燈亮起,人群三三兩兩往出口走去,手上有吃完的爆米花空盒跟飲料杯,但我彷彿剛看的不是一場電影,而是一場現場球賽。
網路上有部分評論覺得這部電影不是灌籃高手,而是宮城回憶錄,因爲這場電影開頭以宮城良田的童年起始,又以他比賽結束後與家人的和解劃下句點;相形之下,湘北與山王的經典對決,彷彿只是劇情的加分項而非必要項。
然而作為電影,它跟平面漫畫是截然不同的媒介,自然會需要不同的剪輯分鏡與編排,且個人更想把它視作一場讓熱愛籃球的人重溯青春記憶的旅程。撇除漫畫迷的記憶而言,若是沒看過漫畫的觀眾來看電影,也會感覺到湘北與山王的比賽引人入勝,因為不管進或不進,不管追分還是失分,每一球背後都有該角色的人格特質或者彼此之間的互動關係撐起,也是因為人物故事的深化,才能讓觀眾跟著這些角色一起成長、一起輸也一起贏。
作者這次選擇以與自身歷程相近的宮城良田為主線,將良田與家人、籃球之間的串連以及八年以來放在心底未竟之遺憾做為引線,將觀眾隨著他的回憶片段,進入比賽現場。人物故事和比賽一靜一動的節奏切換,並無讓我感到出戲或被中斷,反而是因為有了這些心路歷程的描摹補足,回到比賽當下的時候,更能對角色投射共鳴;最後20秒,抽掉人聲鼎沸的鼓譟加油聲,無聲的時刻更凸顯了全場空氣凝結的緊張感,電影院跟畫面裡的球場連成一片。
我最光榮的時刻,就是「現在」
想起大學某年在臉書動態牆上,我寫下想跟隊友一起前進新體打球的貼文;想起某場隊友受重傷不得不換人的比賽;想起最後一場盃賽的照片裡,她們搭著我肩膀一起離開球場的背影;想起每一次練球的喊聲,每一次上場的拍手加油——還有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注視籃框的視線。
升國一的暑假,台東的夏天,炎熱的程度感覺走在路上也會被太陽曬乾,當時跟同學放假沒地方去,鄉下除了雜貨店買零食,唯一的去處就是學校。那天下午看到球場上有個叔叔(當時覺得是叔叔的年紀)在投球,但看起來姿勢有點怪,我看得入了神,才發現他只用一隻手運球跟投球,另一隻手都沒動,腳還一跛一跛的。但是很奇怪,運起球來卻沒有不協調的感覺,好像每個動作都演練過千百遍,流暢萬分。
連續好幾次,我都在學校看到他一個人投球的身影,忘記是第幾次,也忘了為什麼,他邀請了我走進球場,一起投球。他教我怎麼投籃、怎麼傳球,告訴我重心要放得低,但也要跳得高,他很喜歡籃球,毋庸置疑。他説他家就住在校園後門附近的一樓,門口就擺著一簍裝滿籃球的籃子,整個暑假,只要想打球,就可以去他家門口拿球,打完再丟回來。
自那天起,我和同學天天跑球場,從早上打到日正當中,或者午飯結束後就在球場打到天黑,有時候只有我跟同學兩三個人樂此不疲地投球,那年暑假好像除了籃球,沒有其他深刻的記憶。後來開始加入跟其他國中男生打三三,也還記得第一次抄到球時,那些國中生臉上露出的神情。(也多虧籃球,那年暑假長高了十公分!)
升國中後,開始跟班上同學約一起打籃球,不只放學後,是連課間的下課十分鐘也不放過,下課鐘一響就馬上要衝去佔場,就算分隊完只打屈指可數的幾球也甘願。
漸漸地,我遺忘了當初邀請我一起打球的叔叔,直到很後來,當我再想起他的那天,才發現他因病很久以前就逝世,早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他家門口那一大簍的籃球,也早不見蹤影。後來每當想起這個人,腦海就會浮現他在籃下運球的身影,展現了生命的熱烈,充滿對現實的不妥協。原來我愛的不只是籃球,而是因為籃球,開啟熱情的自己。
每一場比賽,或大或小,都是全力以赴過的證明,我從不是球隊中最出色的球員,也不是當學妹最努力榜樣的學姊,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反而更清楚地體悟到什麼叫做:「為了熱愛的那一件,你能忍受其他十件得咬著牙撐過去的事。」我小時候上學最討厭的是體育課,個子矮小瘦弱,最討厭跑步跟任何運動,也極排斥被其他人注視的任何場合,例如運動會或是需要上台講話/表演的課。想都沒想過,會在球隊打滿四年,體能訓練、流淚流汗、跑操場爬樓梯、上山下海、上場比賽等各種我曾經最討厭的,卻填滿了我的日常。
體力差,折返跑練習時總是當墊底的;跑步慢,總是全部人等我一個抵達終點;可是在你選擇放棄你自己之前,沒有人會放棄你;教練不會、隊友也不會。
寫到後來,這篇文已經跟開頭說的一樣,《灌籃高手 The First Slam Dunk》是開啟我重溯籃球記憶的旅程,電影從宮城良田與哥哥一對一打球的畫面開啟篇章,但在每個觀眾心裡最永恆的記憶中作結。
跑累了可以休息,失敗了就換個目標重新再來,我想人生總有件什麼事,是你永遠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