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括來說,本書立論新穎大膽,提出的議題亦十分重要。縱然論證層面上偶有簡略與失當之處,但其對常識與定見的挑戰,無疑值得深思。哪怕各位閱後不盡同意,相信也不會覺得枉然。畢竟哲學的可貴,並非給予答案,而在於有意義的發問。」
—郭柏年(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高級講師)
●「貝納塔這本書幫助我們深入理解如何從尚未出世孩子的觀點進行考量,他在書中所提出的不對稱性論述,是回應此問題的一種版本。需要注意的是,他的論述也受到一些哲學家的質疑。例如,伊莉莎白·哈曼(Elizabeth Harman)教授反對此論述。她主張因為出世而存在的受苦或壞事,對個人而言是壞的(personally bad),從非個人的角度來看也是壞的(impersonally bad);但因未出世而不存在的受苦或壞事,雖然從非個人的角度來看是好的 (impersonally good),卻不是對個人的好(personally good)。而貝納塔要論述出世對出世之人是傷害,需要考慮的是個人的好壞,而不是非個人的好壞(personally good or bad)。貝納塔的論述過程及其引發的辯論,可供讀者作為思考的基礎。」
—林映彤(國立陽明交通大學心智哲學研究所副教授)
●本書的中心思想是:出生永遠都是嚴重的傷害。我會以完整的篇幅為這套想法辯護,不過基本洞見很簡單:生命裡的好事固然讓生命變得比什麼好事都沒發生來得好,但如果人自始沒出生,那就算什麼好事都沒發生也談不上失去。不曾存在,就無從被剝奪。然而,一則生命出生,就會承受相當嚴重的傷害,假使沒出生,這份傷害就不會發生在這條命上。
●出生一定是嚴重的傷害,而我會論證:這個觀點隱含的意思是我們不應該生養小孩。有些持反生論調的人,要不從厭惡孩子,要不從成人不生養小孩就會有更大的自由和資源立論。 但我反生的見解不一樣,不是從厭惡小孩出發,相反地,我認為縱然不生養小孩會違逆打算生養小孩者的利益,我還是想避免尚未出世的孩子受苦,避免他們長大成人還受苦。
有一種勸生的偏誤深植人心,根植於人類(和更原始的動物) 的心理與生物邏輯的演化起源;不論反生的見解如何立論,都與之相違。支持生育的人更有可能把基因傳下去,而且大半會貿然假定把基因傳下去既是件好事,也是優越的表徵,這是勸生偏誤的一部分。然而,從不同的道德觀點來說,不論是自我還是此人的基因,存留下去不見得就比較優越。
●一生中的好事和壞事如何分布,還會以第三種方式影響生命品質,這種方式源於生命的長短。當然,生命長短跟好事和壞事的量,互相影響的方式時有變化。長命卻鮮少遇到好事,那為數可觀的壞事就會成為這一世人的寫照,即便只是因為在那麼漫長的歲月裡,好事竟屈指可數,會讓人感到單調乏味—這本身就是一件壞事。然而,我們能設想長短相去甚遠、好事和壞事的量卻相同的生命,其中一種生命平平無奇,一輩子好事和壞事分布得十分均勻,不致影響好事或壞事的量。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這段人生的品質足以讓人認為值得延續,那生命長一點可說是比較好的,若不然,生命愈長品質可能就愈差。這樣的判斷應該能讓人信服。
我們評估生命的品質,還有一個可能要進一步考慮的面向,這個面向跟分布無關。當一段生命惡劣到某個閾值之下(同時考慮災厄的量和分布),發生再多好事也無法翻轉,因為再多好事也抵不過那惡劣的情況。唐納.科瓦特(「達克斯」,Donald 〔‘Dax’〕Cowart)就是這樣評定自己的生命—至少他是這樣評定瓦斯爆炸造成他全身三分之二燒傷之後的人生。他拒絕極其痛苦的維生治療,但醫生無視他的意願,照樣治療他。他的命是救回來了,事業十分成功,也重拾尚稱滿意的生活品質,但他仍堅稱這些燒傷後的好事,不值得他忍受他被迫承受的療程。不論康復後接連發生多少好事,都無法翻轉燒傷和他經歷的治療等壞事,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評定的。
●在妊娠較早階段,胚胎缺乏道德地位。捍衛選擇權的倡議人士多持相同看法,惟胚胎在前文提出的那麼久一段時間裡都缺乏道德地位,這種主張或許就沒有那麼普遍。「在妊娠較早階段,胚胎缺乏道德地位」和「出生在世永遠是傷害」,這兩項見解結合起來,關於人工流產的盛行假定就要澈底改寫了。至少在妊娠較早階段,我們不應再認定繼續妊娠是預設選項,而應預設反對懷胎足月。這是人工流產的「挺死亡」見解。按照這個見解,任何 (在妊娠較早階段)既定的人工流產都不需要理由,反倒是沒把胚胎流掉需要說明原因,因為這種虧失是任由某人遭受出生在世的嚴重傷害。
到底是從妊娠的什麼時候,胚胎才開始獲得道德地位?這個問題恐怕會有爭議。按照「意識是適當判準」的見解,我已向讀者說明,證據是意識要到妊娠週數相當晚才會出現。有些人認為當繼續活下去的利益初露端倪,那樣的利益就相當健全,這些人可能會認為謹慎起見,最好將胚胎擁有初步道德地位的時點訂得更早,留個緩衝,以免一時不察而扼殺這種利益。有些人認為最早的繼續活下去的利益薄弱,而為平凡的一輩子受苦非常糟糕,這些人可能認為沒有必要將稚嫩的胚胎視為具有絲毫道德地位。我不擺平這些爭議。在我看來,講道理的人可能不會同意做出對應判斷時,評估所需要的精細校準。既然人工流產絕大多數確實、或是可能發生在意識萌芽的許久之前,我只需要下這樣的結論:蓄意或出於疏忽推遲人工流產,拖到妊娠進入道德的灰色地帶,這樣做恐怕有待商榷。
●話說回來,或許有人會提議,應當把我的論證理解成一種歸謬法,順著不對稱往下推導的歸謬法。換個方式,或許可以說:接受我的結論,比拒絕不對稱更違反直覺,所以如果人們要從「接受我的結論」和「拒絕不對稱」二選一,寧願選後者。
這個論證路數有幾個問題。第一倘若拒絕不對稱,我們應該要記得自己是站隊怎樣的立場。拒絕不對稱的方式當然有好幾種,但最說不通的莫過於否認愉悅之闕如是「不壞」的,反而斷言那是「壞」的。這會迫使我們同意:基於未來可能的幸福之人的利益,我們確實有(強大的?)道德上的理由把那些人生出來,進而有這樣一種推定而來的義務。我們也會被迫同意:我們能為了孩子好而生出那個孩子,我們還應該為那些我們本該生下卻沒有生下的幸福之人感到遺憾。最後,我們還不得不為地球乃至全宇宙尚且杳無人跡的地區而遺憾,而且我們之所以遺憾,是因為我們顧念本來能生在那些地方的人。
如果我們試圖藉另一種方式抛下不對稱,那事情還會變得更糟—那就是聲稱設想情境B當中沒有痛苦,僅僅只是「不壞」。這會迫使我們表示:基於一個可能存在、未來會受苦之人的利益,我們沒有道德上的理由避免生下這個人。我們再也不能基於那個受苦孩子的利益後悔生下他。縱然世上某些地方,悲慘的人吃著苦,我們也不能惋惜他們何苦被生下來。
●大多數人認為本書捍衛的見解偏向悲觀,當然,悲觀的論調就像樂觀的論調,意思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樣。其中一種悲觀或樂觀的論調,是關於事實。持悲觀論調者和持樂觀論調者,對於「是什麼」或「將會是什麼」的認知存在分歧。於是,世上到底是愉悅多還是痛苦多,某些人罹癌後會或不會康復,雙方可能意見分歧。第二種悲觀與樂觀的論調無關事實,卻關乎如何評價事實。就此而言,持悲觀論調者和持樂觀論調者有所分歧之處,不在於「是什麼」或「將會是什麼」,而在於「『是什麼』或『將會是什麼』,是好的還是壞的」。舉例來說,這種樂觀論者或許同意悲觀論者的看法,同意世上的痛苦多於愉悅,但認為愉悅讓吃苦值得。反之,悲觀論者或許同意樂觀論者的看法,認為世上的愉悅多於痛苦,卻認為即使是那樣大量的愉悅也不值得吃那些苦。而在關於事實和關於評價的版本中,「是或將會是」的子句指向了第三種區分,不過這種區分明顯橫切過前兩種。十有八九,人們以為悲觀論和樂觀論談的是未來,是關於「事情會變成怎樣」的評估。然而,這兩個詞彙偶爾也會用在不是談未來的時候,抑或是無時間的意思。
●會為「出生在世永遠是傷害」之結論耿耿於懷的人,恐怕不多;停止生養小孩的恐怕更少。相形之下,世人很有可能對我的見解視而不見,或是棄而不論。這樣的回應,會促成從現在起到人類滅亡,其間龐大的痛苦,誰要是認為其中有一絲博愛之處,都難以自圓其說。這不是說有什麼對人類的惡意促使人們無視我的見解,但那確實源自一種意在自欺的冷漠,讓人對出生在世的傷害無動於衷。
~大衛•貝納塔(David Benatar)/南非開普敦大學哲學系教授
~《生兒為人是何苦:出生在世的傷害》
~《Better Never to Have Been: The Harm of Coming into Existence》
#生兒為人是何苦
#偶希都理 #偶希都理閱讀筆記
#閱讀筆記 #Reading
【作者~廖慧淑(Su)】
譯者/作家/旅人,
日文翻譯、口譯及寫作經歷超過20年。
透過自遊與工作之便環遊世界三大洋五大洲,
總計造訪過40國n座城市。
#偶希都理 #廖慧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