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島駐村的最後一週我收到了一則從我個人網站聯絡功能寄來的留言。
對方是一位已畢業學生,代表自己以及學校附設藝廊的負責人來信。
他說自己正在以畢業生的身份協助在校生以及負責人策展,近日他們透過網站看到了我的畫作後認為我的作品很符合他們的主題,希望我的畫作可以展出,旨在探討移民以及身份。
對於突如其來的邀請,一般來說大家的第一個反應通常都會是:「詐騙?」
因此我先是搜尋了學校所在地,再尋找他們的學校信箱通常是怎麼寫,以比對他們來信的郵件。事實證明,這是一個真實的邀請。
因為我人在冰島,無法與他們見面,因此我們盡快的約了線上會議,以討論細項及可行性。他們說若我能在開展前將畫作送到學校,其他的他們都會負責並處理好。因此我也表明會試著在時間內請在紐約的朋友協助把畫作送過去。
人們總說找室友跟抽籤一樣,而我的上上籤室友瑞,在最後緊要關頭主動提出可以幫忙把畫作送過去。而我也只能隔海不斷向他還有其他有參與其中的朋友道謝,比如原本要用自己的車將畫作送過去的 Wen 。
在下飛機、回到家,睡滿十二小時之後,我在展覽開幕式當天的下午醒來整理一番後便趕緊出門。
Marymount Manhattan College 瑪麗山曼哈頓學院位於曼哈頓東邊的七十一街,是一所主要教授藝術課程的私立學校。循著人潮走,我很快找到學校入口,也看見自己的作品 False Freedom 失真自由被掛在門口長廊的右手邊。
《 False Freedom 失真自由》於 Marymount Manhattan College 的 MAKING VISIBLE 展覽
April 3-May 2, 2023
看著這幅些許不成熟的作品,我其實還是有些羞赧。畢竟自己看得出自己還想要修改,或是不滿意的地方。而也我一直對我自己的畫作不甚滿意且沒信心。
我回想著自己在冰島駐村時,還與宿舍其他一起駐村的藝術家說道自己現在專攻表演藝術,只把繪畫當「興趣」了。
因為我深知自己的繪畫還不成氣候。
然沒想到自己的畫作有又被看見甚至展出的一天。
而這幅畫背後,有著一些深刻且我想或許值得分享的故事與意義。
False Freedom 失真自由這幅畫是在2019年完成的。當時我還在馬里蘭州巴爾的摩的 Maryland Institute College of Art 馬里蘭藝術學院攻讀我的藝術碩士學位。過去沒有藝術背景及經驗的我,很自然把握了選修學分去下修大學部的課程,而我便是在選修的大學部繪畫課程期間完成了這件作品,甚至帶去課堂上接受期間評論。
當時大部分的聲音都是,希望那隻鳥可以去掉。
顏色的運用及構圖被大力稱讚,但那隻看起來在掙扎,表情有點傻的鳥好像有些格格不入。如果塗掉,把整件作品維持抽象及概念風格,應該會更符合現今藝術界的趨勢與喜好。
每一句話我都懂其道理,但卻不甚能接受。因為畫中那隻鳥是台灣藍鵲,是我們可以稱為國鳥,代表台灣獨特性的特有種。這件作品的發想原因,便是想抒發自己作為台灣人在各種場合上需要在意潛在衝突而無法自由表態的無形壓力。而標題也是取自於此。若將台灣藍鵲抹去,對我來說這幅畫也將失去其本質。
當然,我也理解自己若要更專業的發展繪畫,更符合潮流的風格與內容會更加妥當。徬徨於各種聲音的我,碰巧在校園裡遇到了自己必修課的其中一位教授,我便將方才課堂上的事情與他分享,並請教想法。
「是啊,你是可以塗掉那隻鳥,讓畫作變成抽象風格,符合現在許多藝廊喜歡的調性。但是藝術領域裡也有另一種藝術旨在探討社會議題,扮演引起討論的角色。」他指了指畫中的鳥接著說:「大家都可以畫幾何、畫方形,但只有你會加上那隻只有台灣有的藍鳥。這之間沒有對錯,就看你想選擇什麼方向、怎麼定義自己作品。」
留給我自己做決定的空白,我也在次次思考後決定保留畫中的台灣藍鵲,至少這幅畫留一個初衷。之後的作品再思考更概念、抽象的內容也不遲。
幾年後,我的台灣藍鵲被看見了,甚至被邀請展出。
這次的參展對一直認為藝術有教育意義的我隔外特別,因為地點在學校,面對的人群是美國當地的學子。
那位教授 Fletcher Mackey 在2021年平靜的離開我們。
但我會一直記得並感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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