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前事不思量

之前在光華商場乍見《彩雲飛》，我想了一會，決定購入。這是我買下的第一本瓊瑤小說，應該也是最後一本。酷愛通俗小說的我，偏偏不喜歡羅曼史，儘管缺乏興趣，但瓊瑤的小說我居然很熟悉。

國中好友特愛瓊瑤，不時帶幾本到學校讓同學分閱。我和她既然交好，沒捧場似乎不夠義氣，再加上大家都爭著看，甚至有些人還得排隊許久，擁有特權的我硬是不讀未免矯情，所以也跟著看了好些。

好友的父親將外遇對象接回家同住。她同情母親心苦，卻氣憤她軟弱；她仰慕父親翩翩風采，但不齒他多情；至於阿姨，她的情緒更複雜，阿姨破壞了她的家庭，可是好友言談之中隱約羨幕她的嬌媚綽約。好友家中唯一得到她正面評價的，是她聰明漂亮的大姐，大姐最崇拜瓊瑤，於是好友亦理所當然地迷戀瓊瑤。或者複雜的家庭關係，使得大姐和她都期待另一個男人前來拯救，我直到多年之後，才明白這一點。那時我為《基度山恩仇記》著迷，認為親手報恩復仇才痛快，老是愛來愛去太沒勁了。

國中畢業後，她選擇弘光護校，我去了新竹讀書，沒多久我家北遷。她和我魚雁往返一陣子，終於斷了線。日後見著瓊瑤，眼底便隱隱浮現好友的音容笑貌，閱讀瓊瑤小說也許是我思念好友的方式。總之站在新竹的書局多時，我總算把瓊瑤小說全部看完。

《彩雲飛》的情節很簡單，香港僑生孟雲樓來台灣念大學，被父母安排住進世交楊家，孟愛上揚家體弱卻靈秀的女兒涵妮，孟父極力反對這段戀情，以孟母病重騙孟雲樓回香港，而涵妮受不了孟驟離而病逝。原來楊太太和孟父原為未婚夫婦，因故各有姻緣，但孟父始終心存芥蒂。孟回台灣繼續學業，卻遇到和涵妮有著相同容顏的小眉。謎底：涵妮為養女，小眉和涵妮竟是雙胞姊妹。幾經周折孟雲樓和唐小眉終成眷屬，而孟父的心結也化為無形。

此書引用納蘭性德四闕詞作。卷首為虞美人（彩雲易向秋空散），第一部涵妮是攤破浣溪莎（風絮飄殘已化萍），第二部小眉也是虞美人（春情只到梨花薄）。倒是第二部中提到雲樓買了一部《納蘭詞》，並抄錄南鄉子（淚咽更無聲），以傳達傷心之情。只是《納蘭詞》在書中僅為可有可無的點綴，並未融入故事本身。

總在無意間偶遇納蘭性德，次數一多，心中難免異樣，我日後果真戀戀《納蘭詞》。

年初奔喪，意外地重返國中通學的路段。公車將到后豐大橋，突然憶起好友的家就在附近，也許已經是娘家了。一路上街景多變，當年看《基度山恩仇記》的書店已改賣藥妝，行道樹也由木棉改為阿勃勒。我當然理解蓊蓊鬱鬱又花開如黃金雨的阿勃勒比木棉更適合擔任行道樹，只是人事已非，景物亦非，難免感傷。

最近幾年我偶爾於歲末寄出給好友的祝福，只是不知為何毫無回音。

註：

《虞美人》 納蘭性德

彩雲易向秋空散，燕子憐長嘆。

幾番離合總無因，贏得一回僝僽一回親。

歸鴻舊約霜前至，可寄香箋字。

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紅蕤欹側看斜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