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HD生存札記《我與我的ADHD》

2023/06/05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在兒子還沒上小學之前,做家長的自己從不覺得少根筋有什麼不對。或許在這以前,父母、朋友,周遭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是個『不熟很難相處,熟了就像個傻大姐』的人,雖然溝通起來有障礙,常常不在同一頻道上,但似乎沒什麼好注意的地方,或有何特殊之處。

現在追朔起來,從幼兒園開始自己就是個呼朋引伴的號召者,朋友很多、創意無限,鬼點子一堆,當時住楊梅,老師最喜歡收集我的美陶作品,讓我帶回家,並要求老媽一定要收藏起來做留念。搬回彰化後,住了一陣子芳苑路上,也跟自己的表姐很要好,一同走路上下學,父母買房之後,轉到二林示範托兒所,甚至還被臨時叫去當畢業生致詞也不怯生。

那時不過大班,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有一天晚上老媽會突然把我叫去她的身邊,然後拿出一張紙,要我跟著唸並且記起來,她還這樣說著:「你們老師說原本致詞的人不敢上台唸,否則妳也能有今天?」隨後就逼我把每一句對白記給她聽。

於是在畢業前日排練的那一剎那,老師要我指著對面的鳳凰花樹,致詞的第一句就是我開口吆喝著:『妳看,鳳凰花開了!』剩餘的人開始接力:『你聽,鳥兒在叫著!』、『那也代表我們即將要畢業了!』

猶記得排演時是午休時間,示範托兒所圍牆旁的五分車正巧載著滿車的白甘蔗經過,正巧也不巧,就在這一幕映入眼簾後,我便恍神了。老師見狀,忍不住在台下出聲叫我的名字,向我扔了一句:「妳到底行不行?」

站在搭建的舞台上,完全不能理解剛才老師為什麼要批評自己,才又馬上進入畢業生致詞的無限練習迴圈。

在這之前,得到的記憶都還算美好,除了調皮搗蛋被父母責罵,我還是很享受生活的。直到上了國小,進入讀書考試的階段,漸漸的,彷彿就沒那麼快樂了。

啊,想起這些回憶,內心竟然會顫抖了起來。

用考試成績來貼標籤是過往教育的一貫手法,為了好管理,德智體群美都要靠競爭手段來博取讚美,成績好就是優秀,成績不好就是頑劣,當時我不懂為什麼處處要被針對?也不懂永遠搞不清楚部首筆劃為什麼就得被指責臭罵。小學一年級才讀半學期,所謂天真無邪的笑容,就慢慢的從嘴角邊消失了。

多年以後,直到現在,在兒子的身上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被貶低,被負面淹沒的那個我,無助的小孩,被一模一樣的困境束縛著。

也許他遭遇了跟我一樣的事。

ADHD,注意力不足及過動症 (Attention deficit and hyperkinetic disorders, ADHD)。

後來細想,是我兒子救了我。在他進入小學後,被學校傳統思維的老師霸凌,說他調皮搗蛋、無故生事,攪亂班級秩序,甚至要求他永遠不能上體育課,以後都要留在教室抄課文。

那時我完全不理解什麼是ADHD,只知道我要給學校老師一個交代,於是在我出手管教後,他慢慢的也失去了笑容了。

有時,還會在家裡玩玩具的時候說出:「我想要死掉。」、「我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之類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會很無助,但幸好時代變遷,很快的就倚靠專業醫療的協助,經過復健科物理治療、職能治療,語言治療去判斷兒子的ADHD狀況是否嚴重,也很快的用關心代替責罰理解他。

兒子很幸運,目前為止並沒有嚴重到要服用藥物治療。也很慶幸遇到一個很棒的老師,願意用傾聽代替漫罵來教育他。

我完全不希望他變成像我一樣的大人。

透過反覆的確認與理解,可能是遺傳造成,而身為母親的我,就是成人ADHD患者。

上國中之後的我,常常會去站在小鄉鎮唯一一間的書局看開架書,當時竟然會翻作家戴晨志的作品,至今回想起來也是挺妙的。他裡面有一些與人應對說話之道,對我來說影響巨大,後來用在與人相處上,非常得體也替我解決不少溝通上的難關,尤其是他提到『與人家說話要誠懇,首先要盯著對方的鼻子』,對上國中後完全不懂人際交際的我,簡直是神丹妙藥,十方良帖。

推特上有許多受ADHD困擾的朋友,他們總是自我解嘲,患有ADHD的人,通常只要被社會化毒打一頓之後就能學會『社會化』,漸漸消失自我,就不再是異類。

回想上國中以後便選擇逃避社會化,遠離那些會傷害我的人,逃避那些讓人討厭的合群,厭棄了無新意的複誦與背誦那種鬼東西,直到大學。期間,我最討厭英文,恨之入骨,其次化學地理,反而考得最好的是數學與國文。上高中開始讀大量的金庸與古典文學,參加高中生閱讀心得比賽每年都得獎;大學就啃日系文學與侯孝賢導演的電影,開始理解鄉土文學。

得知自己寫的劇本有入圍的那晚,老媽在電話那頭冷冷的說,妳什麼都不會,外行人搞人家內行的事,怎麼敢領獎?僥倖!

曾經自己也想當正常人,符合老媽一直以來的期待。
推友說,不要去就醫,不要吃藥。

我問為什麼?她說,妳不是一直很想做自己嗎?既然是刺激中樞神經的用藥,那妳就去做可以保持開心的事,這樣就是環境治療之一。

『遠離不適合妳的工作與環境,照顧好自己。』她也患有ADHD,但因為家庭背景的關係,她已經延伸並合併罹患重度憂鬱症。「尊重自己的天性,妳是一個很棒的人。」

於是,我開始重視自己的ADHD,也不避諱跟別人談論自己的病情。當我開始感到焦慮時,就去看宇宙的星體,科普那些外太空的知識與奧秘,人是那麼的渺小,人永遠無法突破三維空間進入到四維空間,我們控制不了時間,制止不了任何新生與毀滅,理解不了獲得利益就是將另一個人失去的給踩在腳下,滿足不了渴望、矛盾的想要與知足。

再揭傷疤很笨,但這是理解自我的必經過程。

而之後會寫在專欄裡面的,就又是另一段舊歷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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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翁說,他的石頭記是『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努力不尋常。』於是乎,他將自己臆想中的大觀園給寫的那麼美、那麼巨麗豐大,使人不得不沉溺於裡面的情情情不情的輪迴之中。如今,也有個傻子投入了風月寶鑑的悼紅軒中,還把自己本名之中的尾字拆成兩個大字,當作筆名而寫,重蹈覆轍那一行行、一段段,拋紅豆灑相思的血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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