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一夜 (下)

類似的動物標本在正門歡迎我們 (攝於 Sandringham Palace Museum, Norfolk)

我們的汽車停在大宅前面，一個中年男子已從正門的台階走下來，他禮貌的伸出手來自我介紹，我也伸手出來回應，握著這一隻有些粗糙的大手。這個莊園主人不像我想像中的儒雅，反而長得粗獷但帶著正義的英氣。我們三個女孩子有些怯生的在 JM 先生的帶領下走進屋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鹿頭的標本，不禁嚇了一跳，港女生悄悄的扯了我的衣袖一下，但我們兩個司機倒是故作鎮定，還問主人那是什麼，他也許知道我們怎麼想，便解釋說：「不用怕，那是先人打獵收藏下來的標本。」

越過大堂，我們走進一個大廳，一個較年輕的女子前來歡迎我們，這個應該是莊園的女主人，她只穿著簡便的家居衣服，完全不是我們在劇集中看到的穿華麗錦衣的美婦人。JM 夫婦真的如我朋友所說的非常友善，招呼我們在溫暖的爐火前面坐下來，還有熱茶和牛油鬆餅，然後我們開始寒喧。JM 先生原來是蘇格蘭陸軍上尉，出身於軍人的家族，當提及祖先的時候，他一臉的自豪說：「一會兒我帶你們參觀家族的畫像，都是很勇敢的軍人，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初時我還沒有把他這話放在心裡，直至後來我們走進一間寬大的廳房，抬頭看到一幅又一幅的油畫才知道主人所言非虛！

離開客廳，當我們隨著 JM 先生走進飯廳時，那一刻我們三個人都呆了，以為身在什麼古堡的其中一間廳堂。廳的中間是一座巨型的水晶吊燈，燈下是一張很寛長的餐桌，大約可以坐二十人多吧？抑頭一看高聳的天花板下，有一面牆掛著不少畫像，都是油畫人像，畫中人物大概是十八世紀的英勇軍人。「你們有聽過 James Wolfe 的名字嗎？」 JM 先生在介紹畫中人之前問，我們都搖搖頭，「我明白，你們的歷史和我們的不一樣」，他之後的一番解說頗為詳細，但因為很疲倦，所以我們都沒有太用心去聆聽。事後回想起來，若 James Wolfe 真是莊園主人口中所說的是同一個人，那麼自己當年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James Wolfe 將軍是英國十八世紀的勇將，他最偉大的功績應該是在 Seven Years’War，雖然在加拿大魁北克著名的 Plains of Abraham 戰役中壯烈犧牲，但亦因此英國人得以擴張領土而最終奪取加拿大的管治地位。法國人被擊敗後，元氣大傷，在魁北克省影響力漸減，最後英法兩國化干戈為玉帛，加拿大在 1867年立國並採用英法雙語制度，希望能夠平息法裔的憤恨，但直到現在，國土的分裂仍是政府的隱憂。

JM 先生和 James Wolfe 將軍究竟是什麼關係呢？當年我沒有問清楚，不過 JM 就算和鼎鼎大名的將軍沒有直屬的血緣關係，可能也會有間接的關係，因為他們都是為國效力的軍人。此外這位莊園主人還有其他顯赫的背景，好像聽到他說祖先曾被封為男爵，而他的前任妻子也是歐洲的貴族，但這些幾十年前的談話，自己不太肯定有沒有記憶的錯誤，因為這已經是陳年的事了。不過我最記得這位莊園主人不避諱的在陌生人面前，提及他失敗的婚姻，「一次參加完葛培理( Billy Graham) 牧師的佈道大會之後，我找到現在的幸福。」他說這話的時候，深情的看著旁邊的妻子。

JM 夫婦兩人緊握雙手，向我們說出怎樣從信仰中找到人生的真諦和真愛，他們的一番自我見證的說話令我十分感動，至於我的同伴究竟聽懂多少，也就不得而知。火爐前的對話，都是我回應多，畢竟我和 JM 夫婦有共同的信仰，也有一位共識的朋友，「 R 醫生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歡迎你們，我們接待陌生人，也是按照聖經的教導，希望你們今晚有充足的睡眠，能夠有精神明天上路繼續遊玩。」

道過晩安後，JM 太太帶我們上樓去要睡覺的地方，那又是一間很大的房間，原來已準備好三張臨時床舖，雖然簡單但很特別。床上有羽絨枕頭，床鋪不是棉質被單，卻是動物的毛皮，不管它是來自什麼動物，總之就是別有的溫暖柔軟，那一晚我們都睡得很好。只是臨睡之前有過驚心動魄的一刻，我們洗潄必要走過一條寬濶的廻旋雲石樓梯，才可以到達另一層樓的衞生間。因為光線不足，在暗淡的燈光下的一些陰影，頗為嚇人，也令我聯想起 Charlotte Brontë 的簡愛小說中，女主角 Jane 在陰暗的樓梯和閣樓之間的一段路，瘋婦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

翌日清晨，我們按照 JM 太太的指引，找到了廚房，一個約六歲的小男孩正在吃早餐，我們先向他打招呼，他羞怯而禮貌的回應，很是可愛。早餐很簡單，沒有煎火腿，但有熟鷄蛋、麥麵包和麥片，看得出女主人很注重飲食健康，而且她也要趕時間送兒子參加活動。為了不打擾莊園主人夫婦的日常生活，我們也識趣的在早餐後離開。JM 先生像我們來的時候一樣，送我們出大門口，道別前正想拍一張合照，以作留念，可惜發覺相機的菲林已用盡，不然現在可以跟讀者們分享這一次很特別的相遇情景。

回到倫敦之後，我和 JM 夫婦只聯絡過一兩次， R 醫生在返回夏威夷老家前，也曾去莊園作客，不久大家因為各種原因也失去聯絡。最近因爲好奇心，按照自己記憶中的名字，在網上找到一段小訃聞，原來 JM 已於 2021年離世，因為事隔這麼多年，自己也不肯定舊有的地址而貿然聯絡莊園夫婦的後人，唯有把這份回憶埋藏在心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