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黑澤明 5. 電影 美好的星期天

1948年，"美麗的星期天"，是黑澤明導演的第一部愛情電影，其實從前幾部，"姿三四郎"、"我對青春無悔"以及"踏在虎尾的男人"已可以發現，黑澤明能執導的題材相當多變，只不過出道5年，已經拍出三種風格的電影。此時的黑澤明像是要挑戰自我一樣，從姿三四郎的決鬥，反應自己童年時手持竹刀打退一群圍著他的混混學生。一直到此作，恰好與妻子新婚四年，也許黑澤明的作品也隨著自己人生的體悟慢慢變化。

"美麗的星期天"不能說是一部非常經典式的"黑澤明電影"，但是依舊是黑澤明對於人生的體悟，這次的作品講述了愛情，而且是"他的現代"的愛情電影。此部片子的愛情故事主要還是在二戰後的一段故事，筆者認為可以一窺當時戰後日本的生活。其實帝國主義跟老百姓實在扯不上邊，無論在戰時或戰後，老百姓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

也許黑澤明此片想帶來的感受剛好與"我對青春無悔"相反，此片黑澤明描寫了普通百姓怎麼過著生活，沒有大道理，只是一窺老百姓怎麼生活。

而此片接近兩小時的內容，在電影裡就是一個星期天的劇情。

以下為劇情，

一開始火車衝進畫面，月台上滿滿是人，擠在火車裡的是女主角，昌子，正要赴約與男主角，雄造，約會。

雄造等著昌子時，見到地上有個菸屁股，撿起來想抽一下最後幾口。正好被赴約的昌子撞見。

雄造說: 已經三個月沒抽菸了。

昌子見了男主角後，也很抱歉說，抱歉我來遲了。

雄造回答: 不來更好，我身上只有15日圓，還談什麼約會。

我身上也有一些錢。

堂堂男子漢，怎能花女人的錢去遊玩。

這裡一開始就出現了雙方的矛盾。

昌子說: 我也才20日圓，但即使沒錢也沒關係嘛。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倒楣的人才感到金錢的重要。

包在我身上，好一個難得的星期天。

雄造笑笑說: 一個只有35日圓的星期天?

於是昌子帶著雄造到了一處新屋的展示，並說這不需要入場費的。

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

只是參觀一下，快點上來。

昌子果真找到了不需要錢的約會方式。

兩人像是自己家一樣，四處參觀和式的新屋。

昌子滔滔不絕，這裡可以放茶几，那裡可以放衣櫥，若有庭院可以栽種蔬果便好了。

雄造說: 真無聊。

為何這麼說?

妳的思想過於浪漫，我們只是窮光蛋。雄造認為參觀新屋沒意思，反正也買不起。

於是兩人爭辯起來，雄造認為夢想不能當飯吃，昌子認為沒有夢想那才痛不欲生。

這場星期天的約會從爭辯衝突開始。

昌子說: 你在當兵前滿抱理想，說要開小茶室，提供廉價的咖啡和小吃，店名叫做"風信子"，你可不是連店名都想好了嗎?

戰爭摧毀了這個美夢，要實際考慮未來，我倆怎樣才能在一起。

我也有考慮!

我的答案是需要一個家，你與姐姐住，我與朋友住，就算空間小，我只是想要一個我倆的小天地。

只聽到另一組客人說，這裝潢單薄的可以，但是只要10萬日圓，不過也比之前分租套房好多了。

昌子詢問另一組客人說分租套房在哪，兩人便趕了過去。

直到詢問分租套房的管理員，管理員勸他們不要租，房內不會有陽光照射進來，窗外只看得到對面工廠的廁所，冬季一定會患上風濕，夏季則酷熱難當會起疹子。而且租金也不便宜，已經吃掉兩人總收入的一半。

兩人失望地說，租屋也真是困難。

附近小孩正在玩棒球，球一直飛過來，雄造忽然起了玩心，問小孩們能不能讓他一起玩。

於是雄造與小孩們打起了棒球，正在玩棒球的背景樂是蕭邦的D大調「小狗」圓舞曲。接著一顆棒球打破了饅頭店的紙糊招牌，雄造要去拿回棒球時，甩著球棒，此時配樂是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其中一段。

黑澤明使用這些輕快的古典音樂，表現出雄造在打棒球的愉悅感。

當店家說要賠償時，雄造問道，要賠償多少錢。老闆捧著幾個碎掉的饅頭，說10日圓，知道老闆獅子大開口的雄造，付了10日圓，又順便拿個一顆完整個饅頭離開，接著給了小孩。

他們現在只剩25日圓。

打完棒球後，雄造聊起以前軍中同袍開啟了夜總會，昌子顯得很有興趣說: 不知道夜總會是什麼樣子。於是哀求雄造讓她去看看。

雄造雖說不喜歡這個軍中同袍，還是帶她去夜總會。

到了夜總會雄造對著員工說，我要見你們社長。

員工帶路讓他到了一個隱密的房間，但是沒見到社長本人，雄造便自行離開了，在外等候的昌子也跟著離開。

接著遇到一個小孩，要用錢買他們的飯糰，昌子說: 不用錢，拿去吧。

之後兩人討論這件事。

雄造說: 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感到不快，同是小孩卻有天壤之別。

這時幾個有父母陪伴的小孩從他們面前經過。

只剩25日圓的昌子說，接下來要去哪?

雄造帶昌子來到動物園，說道: 要化身小孩忘掉所有不快事。

一張票1日圓。

看著各種動物，兩人紛紛發表對那動物的意見。

遇到羊，昌子說:真好，吃紙便能為生。雄造說: 一捲廁紙也要25日圓。

遇到猴子。雄造說: 牠好像在向我們品頭論足，活像在搖頭嘆息可憐的人類。昌子說: 別說這些。

遇到駱駝。雄造說: 這傢伙的面容也看似憂鬱。昌子說: 憂鬱的是你。

有趣的是光是動物園的參觀，兩人的對話便顯示出兩者個性上的差異。

出動物園後，兩人談論到去昌子家，並說到昌子的姐姐。

雄造說: 我最害怕與你姐姐打交道

她有她的苦衷。

但她也實在太怨天尤人。

她的性格跟我完全相反。

這句話昌子真的說對了，整個約會過程，昌子總是樂觀著，心懷著浪漫。

於是雄造提議到他家喝個茶。

但昌子說不太好。

那就在這分開吧，被寒風吹到感冒才不值得。雄造並說:35日圓的星期天就這樣過了吧。說完便說要去搭電車了。

昌子看見柱子上貼著的海報，是未完成樂曲的音樂會。她喜孜孜說道: 我們的首次約會，同樣是未完成樂曲的音樂會。

現在哪有10日圓的音樂會?

你看清楚，B券連稅10日圓，藝術是為大家而設的，現在出發還來得及，我們馬上出發。

兩人奔跑趕往音樂會。

只見一個黃牛，買下所有B券，接著立馬兜售，哄抬至一張15日圓。

只剩下25日圓的A券，兩人失望離開隊伍，被哄抬至15日圓的B券他們也買不起。

雄造向黃牛說，10日圓賣給我。黃牛不肯，於是雄造揍了黃牛一拳。只見與黃牛為夥的其他同伴跑過來，雄造慘遭毆打。

之後兩人失落靠著牆，下著雨，雄造決定要回去了，並跟昌子說妳也回去吧。

雄造回到家，昌子也跟著到了雄造家。

此時星期天的約會只過了半個白天。

昌子: 我不想就這樣跟你分開，我不想回家，要到下星期天我們才可相見。

雄造對自己充滿了焦躁，說道: 我討厭現在的自己，總覺得朋友也在疏離我，自己退縮不前，自己也不敢信賴自己，全部變成一蹋糊塗。

雄造想與昌子親熱，但受到昌子拒絕，昌子也離開了。只剩下雄造在自己屋中沒有目的端詳著一切，毫無目的徘徊在屋裡走著。

沒多久昌子走回屋中，面對著牆本來想解開衣裳，但是隨即跪下哭泣。

雄造說: 昌子，別這樣，我知道是我不對，別這樣，是我糊塗。

昌子哭泣著，雄造也哭泣著。

日本有著"夜這い"這習俗，在明治維新後絕跡。中文通常稱"夜襲"。

在古代日本，有種婚姻形式為訪妻婚，男女各住在自己家中，"夜這い"則是丈夫夜間前去以性交為目的找自己的妻子。但後來即使是未婚者，也可以在夜間去找女子性交，造成許多私生子。不過雖說這習俗是女子可以拒絕的，但許多學者仍認為這習俗帶有強迫性，強暴的性質。

此時雄造的時代，顯然接受了西方思想，已經沒有了"夜這い"這習俗。因此拒絕雄造想要親密的行為，昌子才會痛哭。

雄造說: 我這糊塗蟲。

雄造走到窗子說:放晴了，我們再出去逛逛吧。

兩人來到茶室喝咖啡吃東西，路燈亮起來了。

昌子邊吃邊看了一下帳單。

糟糕。

雄造也看了一下說: 30日圓?

雄造注意到給的兩杯咖啡不一樣，都是牛奶咖啡，比一般咖啡多了5日圓。

昌子說: 怎麼辦?

是種詐騙手法，我們走。接著雄造將剩餘的錢給了老闆，並將大衣脫下來放在櫃台上，說: 我明天會來贖回。

離開店後。

眼見雄造的背影 沉思著

昌子說: 若沒進那店便好了，現在我的幸福已經被一掃而空。

但是雄造反而激動地說: 我們要開設我們的風信子，不管這是幾年後的計畫，我們一定要開設這間小茶室，無論如何都要達成這心願!所謂咖啡不過就是茶色的開水，再加兩滴牛奶就可收費20日圓!

了不起，你已便回從前的你。

雄造繼續激動說: 若是店小，那就加個篷子，下雨也不要緊，總之要讓客人品嘗到每天不可或缺的咖啡。

昌子說: 而且價錢便宜。

雄造說: 當然，當然是薄利多銷。

昌子附和: 平民茶室風信子。

接著兩人開始比劃茶室的樣子，各執一詞，一個認為金色漆字好，一個認為天藍色漆字好。

兩人繼續在夜色下模擬進入茶室後的樣子。

雄造說: 要是大眾化的長方形桌子。

昌子說: 我反對，也要有給戀人的小桌子。

雄造笑了笑。

昌子笑著說: 溫馨的感覺最重要。

播音機不可少。

唱片要精挑細選。

不可以播放流行歌曲。

要看歌曲的內容而定。

招牌貨是老闆引以自豪的咖啡。

還有老闆娘自製的特式小吃。

兩人越說越起勁。

接著昌子模擬客人，雄造模擬老闆。

昌子手勢假扮推開門，而雄造回應"歡迎光臨"。

咖啡一杯，另加小吃。

好的。

只見兩人沉浸在虛幻的茶室中。

一個遞咖啡，一個做喝咖啡狀。

味道很不錯。

要加些牛奶嗎?

昌子忽然站起來說: 誰說過不能考慮將來，不能抱有夢想又是誰說的?

兩人相視大笑。

兩人盪著鞦韆。

雄造說: 我收回夢想不能填飽肚子，因為今天沒吃晚餐也不覺得肚子餓。

活像個小孩子，你是世界上最淘氣的小孩子。

雄造忽然指向一個招牌，上面寫著"音樂堂"。

雄造帶著昌子來到音樂舞台，讓她坐下。

這裡是特等席，我是指揮，團員都是透明人。

昌子笑了出來。

團員已開始合奏，能聽到嗎，能清楚聽到嗎?

我聽得到，我當然能聽到。

雄造衝上台假裝自己是指揮，底下的昌子鼓著掌。

忽然風聲大作，影響了雄造心裡的音樂。

雄造失意轉身坐在舞台上。

我真的能清楚聽到，只在於你是否能堅持下去，請繼續指揮。

昌子鼓掌說: 求你繼續指揮。

雄造仍然低著頭不回話。

昌子跑上舞台，對著座位區說: 請大家給予熱烈的掌聲，請大家以溫暖之心做出鼓勵，求求你們。

昌子開始述說自己的心意: 世上像我們的貧窮戀人多的是，請大家為他們熱烈鼓掌，為了吹走世上傲骨的寒風，為了這些貧窮的戀人，請大家以溫暖之心作出支持，請為我們繪出美麗的夢想，請為我們鼓掌，求求你們。

對著大晚上沒有一個人的觀眾區，昌子誠懇地拜託著。

雄造站起來後，也對空無一人的觀眾區點頭致意。

雄造將外套遞給昌子，站在台上，開始認真指揮。

舞台上的落葉，像是呼應雄造的指揮，隨著風來來去去。

此時連觀眾都開始聽得到雄造腦中的音樂。這時的音樂，恕筆者對古典音樂了解不深，聽不出是哪一首曲子。

昌子衝上台與雄造擁吻，一整天的衝突爭辯在此時消弭了。

兩人在月台等候著火車，皆不發一語。

昌子的火車到來時，雄造站起來說: 再見。

昌子回答: 下星期天見。

雄造笑了起來，背景音是火車入站聲。

昌子上車後，雄造見到地上有個菸屁股，用腳踩爛它。

劇終。

此電影與黑澤明其他的電影不同，敘事的方式沒有太大的起伏，相反的像是一般人的人生，淡淡的，不需要太多高潮。但是從一開始的衝突，直到最後兩人開始一起模擬心目中的茶室，也是不斷經過外來的刺激，最終一開始的矛盾衝突漸漸消失。最後的爭辯變成雄造想把茶室燙金，昌子想用天藍色，這麼平凡的爭論。

而昌子最後對著空無一人的座位區，抒發了自己的感受，同時也是在為自己鼓勵，而不是真的想尋求外界的鼓勵。可以看得出昌子始終抱著浪漫的想法，而這浪漫的感受，最終也影響了雄造，兩人就在只有35日圓之下度過了一個美好的星期天。

謝謝讀者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