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閉上嘴巴,變得安靜。我從窗外這樣看牠。
突然變得安靜的烏鴉也很可愛。我這樣想。嗯⋯⋯人類能夠和烏鴉談戀愛嗎?柏拉圖式的戀愛或許可以。我搖搖頭,行不通的。烏鴉似乎也搖了搖頭。原本想伸手去開窗,但還是不要好了。如果牠飛進來就麻煩了。
我從小就習慣寄情於某人某物。要是烏鴉每天都來我的窗邊,沒有說話地凝視著我,或許某一天我也會愛上牠。看似容易動情,感覺上更接近「如果沒有寄情於何處」,我的生活就會顯得有些枯燥乏味。
想著至少起床的時候,會先去看看烏鴉還在不在。不在的話,也會想著牠什麼時候來。就像是一種日常的儀式。
我十分享受為某事某物有著盼望的感受。
平常的我不怎麼看電視。想著或許會有關於她的報導,這幾天一直開著電視播著新聞。今天也一樣,打開電視調整適中的音量後,走到流理臺,彎下腰打開冰箱,拿出玻璃瓶放到桌上,將咖啡濾袋拿出來。我不怎麼喝熱咖啡,只喝冰咖啡。
走到書桌前坐下,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前陣子寫的東西全被退稿了。編輯小姐說我的文筆非常浮動。像是小說或漫畫常常出現「揉揉眼睛」這樣的動作,而我本身戴著眼鏡,平時也不太會去揉眼睛,但我也寫了許多關於揉揉眼睛的動作。
嗯⋯⋯雖然是虛構,但看得出來落筆的時候不太誠懇。主編也這麼說。
像是這種時候,就會意識到現在似乎不是作夢的年紀了。
會開始寫小說的動機很實際,我太多話想說,但總是說得不清不楚。好險保有寫作能力,因為做其他事情都像半吊子⋯⋯總之,前陣子開始接一些不太擅長的商業稿子,還有一些電影評論。就因為對我來說,要完全抽離地工作有些困難。有時想要隱藏一些什麼的時候,就沒辦法在鍵盤上侃侃而談。有人說,看文筆就看得出作家的性格。我也不曉得自己究竟能被看出幾分。
我一直在想她的事情。
有時甚至想著想著而不經意寫下她的名字。
知道再這樣下去也不行,卻也不曉得該怎麼做,所以打開了電視,看看有沒有關於她的消息——她最近演出的電影要上映了,卻也捲入一些與男演員的緋聞之中。我心裡焦急,但也無法聯絡她。就算聯絡了,也不好說些什麼。
「你真的不會上網嗎?」她問過我。
「不會。」我說。
「不會無聊嗎?」
「不會。」
「不會與世隔絕嗎?」
「大概不會。」
「好,總之都不會。」她說,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我時常獨自想起這段對話而勾起嘴角。
⋯⋯我們常常對話,我想她也很清楚。在每一次夜深人靜的時候,有時用聲音,有時用眼睛,有時用身體,有時,則是以沈默的空氣進行,一次次長長的對話。只不過,對話在某刻終止了。我也不曉得是為什麼。
在那裡要與她擁抱看似容易,在現實卻是十分困難的。
我轉頭看向烏鴉,牠對我眨了眨眼。
電視開始報導有關於她的新聞,關於那部即將上映的電影,還有與男演員的緋聞。我走到電視前的沙發坐下,靜靜地看。目光卻不在於她,而是落在於那位男演員身上——穿著筆挺的灰色西裝,梳著油頭,濃眉大眼,高挺的鼻子與薄薄的嘴唇,身材勻稱,蠻高的,看起來超過一百八,氣質中帶著野性。
與我恰恰相反的一個人。
原來她喜歡這樣的人嗎?
我陷入了漫長的沈思,眼睛卻仍盯著與我無關的男演員不放。
等我再次轉過頭看向烏鴉,牠已經不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