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哭爽了,安靜的山風帶走我的哭聲,也風乾了雙眼潰堤的淚水。我望著偉峨連綿的山脈擦了擦兩片通紅臉頰的餘淚,心想:我還得愛著孩子,只是,我不能再一廂情願了。
身為老師,可以協助學生考高分,卻幫不了自己的小孩,這一個納悶啊!我常在想......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愿大力量大?所以老天派來狠角色?
關於教養,很多專家告訴家長:如果一個方法行不通,就別再用了。
但我明明還有一百種方法沒用上,就被朱霸叫停,他的觀點是孩子不想讀,妳用一百種方法逼他們讀書也沒用。
我心裡著急地質問朱霸:你怎麼可以還沒試完就放棄小孩?
朱霸對我說:如果真的是唸書的材料,不用一直逼,自己也會看著辦,妳這樣逼他們有比較好嗎?
我對他大吼:不逼看看怎麼知道?都這麼大了,還是要壓一下,否則以後他們怎麼學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各位看倌,您看我也有如此焦慮與無法溝通的時候,因為,我是他們的媽媽,眼看著孩子的成績上不來,一付不在乎、隨隨便便的屁孩樣,搞得媽媽我看了就火冒三丈!然後,羅剎女重現江湖,放火燒山!
結果是朱霸開始拒絕和我晨走,因為我會一邊晨走、一邊暴躁地對他數落男孩的不是,而他覺得我根本是在數落他養兒無方。
全家一起外出吃飯,老么從不願意和我坐在一起,連坐對面都不行,生活裡的日常衝突拉高了彼此的仇恨值,我們之間存在著很深的隔閡,談不上三句話便擦槍走火。他也完全拒上我的任何課程,若是勉強他進教室,那就一張臭臉死死地折磨彼此。
一陣子以來,此局無解。於是,我來到了紐西蘭。
對於此景不知所措的我選擇一個人出發,在廣疇的荒野之中,對著毛利人的聖山縱聲大哭......,媽媽心裡有很多很多的愛,卻給不出去,平時裝著堅強的樣子,心裡其實一片苦澀。
直到哭爽了,安靜的山風帶走我的哭聲,也風乾了雙眼潰堤的淚水。我望著偉峨連綿的山脈擦了擦兩片通紅臉頰的餘淚,心想:我還得愛著孩子,只是,我不能再一廂情願了。
回到台灣的羅剎女滅了火,作回一個冷靜的媽媽。
其實成績也沒那麼糟,就是一般般,真教他考上前三志願,也不見得讀得了,到時候我還得當個背後靈,壓著正值叛逆期的少年讀書,那對彼此來說太痛苦,也太傷害。於是我退一步想想青春期的自己,想要的自然會極力爭取,而現在的我必須努力和男孩維持有愛的關係。
親子之間很多衝突之下的話語果然不能較真,例如:青春期的孩子對父母親說的幹話、想放棄自己的氣話、對什麼事都無謂的屁話......。這些話的背後是孩子的內在衝突與外在衝突的產物,我明明知道他需要幫助,可是焦慮的我卻先讓整體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出動,輪著修理他一頓再說。
這不好險我兒生命力頑強,沒被我放火燒成黑碳,否則,這世界又多出一個死氣沉沉的灰色少年,更也許,會長成我們之間難以跨越的冰山。
接著,我試著重塑自己對兒子行為的基本假設—你所得到的反應就是你溝通的意義、彈性就是影響力、行不通就改變。
首先我改變自己應對他的態度與言語,所有和兒子溝通的意義是為了找到彼此的平衡點,如果溝通不良,先閉嘴冷靜,稍候再換個方式談看看。至少,在良性互動這件事情上,我們已有了些許的進步,而我的情緒也不再如此沮喪。
那種感覺彷彿是不再拿項圈綁著一頭牛,牛自然會找到牠需要的青青草地,雖然,媽媽還是會在不遠看著這頭閒情漫步的小牛。
我雖教不出讀書名列前茅的兒子,但也已盡力,盡力地守護男孩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那是媽媽無法想像的未來,而成長中的男孩必須自行面對生命的歷程與課題。
老么會考那一陣子,我日日持誦經文,經裡面有一段:「......徘徊無盡輪迴中,眾生歷盡難忍苦:捨尊無他能救怙,加持成就遍智佛。」唸著唸著,似有所感,淚滴又止不住地滑落,這時的我也算深刻了解何謂人間難忍之苦。心裡很難受,卻得生生忍著,只因為這是我的孩子,無論他如何桀傲不馴,我還是得用心引導他,助他乘風破浪,航向夢想。兒子開展了我的神性,在淚水的洗滌下領悟何謂無條件的付出。
母親的心,是菩薩的心,現在尚且年輕的少年不懂,但我知道有一天他會理解,也會回來愛著我。我想這也許是因為如今的我,也是這樣感謝與愛著我年老的母親。
媽媽,謝謝您承受著我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