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診所的院長兼招牌醫師超級小氣。
我入職的那天，他剛好去歐洲參加醫學研討會。兩天後，他回來了，送給大家一盒比利時巧克力。
對，一盒。最後一個人只能分到一顆巧克力。看著盒子上的「院長的心意，請大家吃！」紙條，真的是哭笑不得。
還不是這種華麗的巧克力，感覺就是在機場免稅店隨便挑一盒最便宜的。
最近診所要引進新儀器，院長必須上北部去學習操作，帶著護理師一起。公司的政策我是不太懂，但同行的學姊告訴我，過程中產生的任何費用（交通、飲食），「護理師」可以申請公帳，但「醫生」的不行。
「可能是因為，學會了新技術以後，往後能賺的都是醫生自己的了吧！他們才不差這幾千塊。」學姊猜測。
但那趟旅程，院長卻非常「明顯地暗示」護理師幫他買便當、付計程車費。「反正你們可以報帳啊，我可是不行欸。」雖然沒說出口，但他的行動就說明了一切。
學姊回來後跟我們抱怨這一切，認為院長月收隨便都破百萬，還要計較一個100元的便當錢！
「有錢人就是因為小氣，才可以一直維持有錢吧。」我回她。
昨天，我收到了這份工作的第一次薪水。睽違了5年半收到他人給的薪資，比起預期會有的興奮與充足感，內心更多的卻是疑惑。
恩⋯⋯時間都被綁在那，就領這一點點呀。好像不太值得耶。
這也是我當初遲遲踏不出門的主要理由之一。那個數字，如果是以往，我大概開一團就可以賺到。舒舒服服的在家，打開電腦，放上文字與圖片，就能得到。
老實說，上班時看著醫生們坐在那裡，想像他們一天可以賺多少錢（大概比我們護理師一個月的薪水還多吧），常常都會感到挫折，內心也會有股自卑感，認為自己就是廉價勞工，就如我們常常自嘲的：「護理專業不值錢啊！」還不如去做手搖飲。
不過幾分鐘後，我告訴自己：
「這短短半個月，你收穫了許多金錢無法衡量的寶物：朋友，習得新技能的成就感，知識，與意義感。」
就當我自欺欺人吧，不過我真的喜歡這份工作。它有著剛剛好的困難度（可以學到新技能與知識，又不會困難到我這個年過三十歲的腦子無法應付），剛剛好的時間流逝感（不會無聊到一分鐘像是一輩子，也不會快到一轉眼就天黑了好像什麼都沒做到），難能可貴親切的同事們，與乾淨漂亮的環境。
好到我甚至會想在休假日時跑去探班。
也許這樣就夠了吧。
我們診所的櫃檯，是個時隔二十幾年出來工作的媽媽，她領著所有人裡面最低的薪水，卻幾乎每天都會帶食物來餵食大家。（「她就是媽媽嘛！」同事笑著說。）你說她這樣划算嗎？有必要嗎？沒有。但是她開心嗎？開心。（身為她的同事的我們也很開心。）
也許面對工作（或人生），應該追求的從不是TP值（Time Performance，花最少時間，得到最多回報），而是TH值。（Time Happiness，在有限的時間裡，得到最多的幸福感。好啦這其實是我自己亂創的XD）
錢賺得越多，並不等於越快樂（年薪大概破三百萬後，人生的快樂程度就會面臨邊際效應，再也上不去）；在一樣的時間裡看越多的影片，也不等於收穫越多。重要的是，找到什麼對自己是重要的，然後就去做。就像現在，我用難得的休假在寫文章，完全賺不到幾毛錢，但我感到很充實。去上班時，我也沒有以往那種「唉好想下班，把今天也混過去吧。」的想法，而是期待著今天會學到什麼、幫助到怎樣的病人，還有，會訂哪家飲料。
我承認我就是個普通人，無法像大學朋友那樣個個當醫生或是創業當老闆，每個月都能出國玩，業配一篇文就幾十萬。但我決定接受這樣的自己，並在能力所能得的資源裡，讓自己過得舒適而滿足。
院長也許開一台刀就可以賺到我們一個月的薪水，他應該也會持續地保持小氣以坐擁家財萬貫。但他可能永遠都無法體會到我們一群低薪的「小姐」在上班時吵吵鬧鬧、互相鼓勵打氣的那種，純粹的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