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主治醫師的前一年,我遭遇了人生中最哭笑不得的事件。
當時我從台大兒童醫院結束兩年的研究醫師訓練,回到彰基總院報到。剛好新的員林分
院需要主治醫師,我和幾位同事被分派到新院區就職。把大致上的工作內容談妥後,進
入一個傷腦筋的環節:"我該拿多少薪水?"。
千萬不要以為醫師什麼都會。醫學院也沒有教我們如何談薪水。
我們醫師只會兩件事:"診斷"和"治療"。
我從沒想過我的醫術值多少錢,也不了解我在醫院眼中的價值。
所以我們幾個楞頭青先私下打聽了當時其他分院的薪水。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有個分院之前非常缺人,加上之前的醫師極力爭取,所以開出了不錯的保障薪和值班
費。另一個分院的醫師對薪水完全沒意見,根本連談都沒談。所以最後的薪水跟前一間
分院比較,簡直慘不忍睹。
接下來幾次我們跟高層討論薪水時,基本上就是以分院最高薪來協商未來的薪水。
令人無奈的是,高層並不認為我們值得領分院最高薪。他們的理由是最高薪的分院當
時"沒人想去",所以只好開出天價吸引醫師去開疆闢土。而我們幾個要去的員林分院,
沒那麼偏僻,所以他們認為薪水不需加給(給那麼多)。
(聽起來的意思就是如果我們不滿意這個薪水,他們也可以找到某人填這個洞。只差沒有翻臉說不爽不要做。)
有次開完會,某高層拍拍我學長的肩膀:"XXX,這個年紀還在講錢?"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瞬間三條線。我們不談錢,不然我們剛剛開會是在講故事?
後來我們沒有談到最高薪,但在學長的努力之下,還是確保了不錯的保障薪和值班費。
接下來開始上班之後,薪水都由醫院算好發放,暫時也沒有出去開業的打算,也就忘了
去深究訂價這門學問。
訂價是一門學問,是最被忽略的策略。
最近正讀到赫曼·西蒙(Hermann Simon)的<精準訂價>,讓我對如何訂價,重新感到興
趣。作者是一位訂價學大師,鑽研訂價學四十多年,參與過許多企業的訂價策略過程。
在書中他以自己的童年為例。他的家庭在二次大戰後以畜牧業維生,擁有一個小牧場。
他的父親將肉品或牛奶送到當地的市集販售,賺取生活所需。市場上的農夫非常多,
同時來買肉品或牛奶的商家也非常多。買賣雙方都無法以一己之力影響價格。
所有的價格都由合作社統一決定。今天牛奶過多,乳品店收購的價格就會下跌。合作社
從來不會揭露真實的供需數據,他的父親只能被動地接受這個價格。在這個小故事裡,
他們是價格接受者(price takers)。作者坦言這種感覺非常難受,因為牧場的營收很
吃緊,但又只能被動地接受這種無法自由訂價的窘況。
作者的心得是: "千萬不要經營一個對價格完全沒有影響力的生意!"
健保體制下的醫師完全沒有訂價權。
上面的故事把合作社換成健保局,把農夫換成醫師,再把乳品店換成病人,是不是驚人
的相似? 如果是你發現自己正在夢想經營一個對價格完全沒有影響力的生意,你還會前
仆後繼地想要當醫生嗎?
開始了解自己的價值
後來開始在分院上班後,我還是不甚瞭解自己對醫院到底有多大的價值。每個月看著薪
水條上的數字,其實我感覺不出自己的價值。實際上我對自己能替醫院賺多少錢這件
事,一點頭緒也沒有。
直到去年續簽合約時,醫院提供了疫情前後幾年的每月申報量給我參考。
上面的數字震驚了我。 我的每月申報量遠遠超過我的月薪,最多竟達到8倍之多!
如此看來,我對醫院來說,還算是一個賺錢的商品?(苦笑)
說到這裡,你還能不對訂價策略感到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