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而耳順?屆於這樣的年歲,信吾能否更能寬心面對世事?倒是有幻聽不假。記憶衰退,官能對外界的捕捉不如以往敏銳,蹙眉、張嘴,
彷彿在思考,彷彿傷感著。
妻子保子或許身體好,夜裡仍能鼾聲入眠。開燈,斜覷保子的臉,
一具
又醜又老的肉體。
為了制止鼾聲,掐住咽喉,猛力搖晃。只有這種時候,才會碰觸對方的身體吧。
無限的可悲。
冷酷的自私與厭膩,男人的嗎?或者說,是老男人的嗎?
總之無情。夫妻暮年的日常。
又是,難以成眠。起身,開窗。媳婦菊子的洋裝掛在窗外,鬆垮令人厭煩的淺白色。可能是沾了汗水,任由夜露沾濕,吹風。
黑夜中的一抹淺白,應該有,殘存的體味,微微地,發散。會聞到嗎?
究竟夏日,悶熱、濕溽。只有蟲鳴。院子全是蟬詭異的叫聲。也彷彿聽見,露水滴落葉片。月光,穿不透潮濕的夜氣,遠方小山,朦朧的輪廓。無風。忽然聽見
山之音。
濤聲?
地鳴?
耳鳴?
彷彿妖魔呼嘯過山頭。
聲音止停。
靜寂襲來,發冷周身,懷疑預知死期。
想起藝妓與木匠相約殉情,聽說情感不夠忠貞,作罷。這世間連死,都不離人際關係。
「山會發出聲音嗎?」菊子問。
「好像聽媽說過,媽的姊姊去世前,也曾經說過,她聽見了,
山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