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的傷,身體會記住。甚至,一半輩子都不會好。」這是一段恐怖的驚魂記,至今想起來還會疼痛,記憶斷斷續續的。我想要試著回想、記錄這段在感情裡被迫逐漸失去自我的過程。因為寫作的過程中,經常會被痛苦的感受芻思打斷,因此我只能先利用自由書寫的方法完成接下來作品,等未來有機會集結成書時,再修飾用詞與補充文獻資料。
在說阿木的事情之前,要先說說我的十年好友熊熊。
熊熊是個生活非常節省的人,大學時一個月父母只有給她3,000元台幣的零用錢,她省去早餐,午餐帶麥片去學校沖泡,晚上再回家吃飯,這樣還能努力存下一點點錢買喜歡的東西。不過她真的是生活智慧王,總是能找到各種省錢還能體驗各種活動的妙招,令我十分欽佩,至於省錢方法我們後面再用另外的文章說。
研究所畢業後,熊熊一邊在醫院當研究助理,一邊當國小家教,為了出國留學的目標,她仍然過得很節省,努力存學費。
不過,即使生活拮据,她卻對朋友很大方。
那段在地獄裡掙扎的日子,我一直不確定是阿木其實不愛我,或是真如他所說,他在感情中付出夠多了,是我不懂得惜福、看不見他的好,是我太糟。我不斷自我檢討。後來,有個姐姐告訴我,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即使只有一塊麵包,他也會分半塊給妳。
然後我想起了熊熊。
有一次我到台南出差,順道約熊熊吃飯。她小心翼翼地從背包拿出半塊生吐司,是不久前剛進台灣的日本品牌,2020年剛開幕時,百貨公司開門前就大排長龍,沒有等幾個小時買不到。透明精緻的夾鏈袋裡,有半塊如鑲嵌寶石般閃爍的吐司,潔白的邊緣有用刀子工整切開的痕跡。這是前幾天熊熊跟她妹妹去台南的快閃店買的,「台南比較不用排隊喔。」熊熊瞇起眼睛,溫柔的說。
我知道這是她的心意,即使自己不富裕,還是願意把自己擁有的那部分分享給我這個朋友,我感受到愛,了解到自己受她重視。而且,那也表示,她了解我,知道我被房租壓得喘不過氣,知道我對美食有喜好及好奇心,卻捨不得花錢去買,所以她送了我那半塊吐司。那半塊吐司是飽含大量情緒與訊息的載體。在返回台北的高鐵上,我哭了好久,那是見證友誼的吐司,我捨不得吃。
當時真的窮,和阿木一起住在新北市的小套房裡,他博士班還沒有畢業,沒有工作,我得用35K的薪水支付兩個成年人的所有日常開銷。
回到套房時,阿木還在睡覺,我環視空間許久,最終才輕手輕腳把吐司放在自認為安全的櫃子上,深怕會壓壞它而破壞口感,才出門採買用罄的日常用品。
等我再次回來套房的時候,只剩下散落在小茶几上的吐司屑、空袋子和正在看電視的阿木。我發出赫然發現屍體般的慘叫,質問阿木「我的生吐司呢?」
「我太餓了,就吃掉了。妳幹嘛那麼激動。」
「那個吐司是我朋友送我的東西,你為什麼沒有問過我就自己吃掉?」
「不就是塊吐司嗎?」阿木一臉不在乎,臉轉回去他正在看的網球比賽。
「你知道那塊吐司有多貴嗎?一塊要160元欸,你剛剛兩口吃掉的有80元!那是我朋友捨不得吃留給我的。」
我不是不願意跟阿木分享吐司,也不是要把吐司加上防腐劑永久保存,而是怎麼能沒有問過我就吃掉我的東西?而且一口都沒有留給我?尤其是這麼意義重大的友誼吐司!
「啥?!一片吐司要160元?好浪費錢喔!而且也沒有多好吃。」阿木露出一臉鄙視與嫌棄,然後自以為幽默的大笑。
我一點都笑不出來。我氣的火冒三丈,像《元素方程式》裡生氣就會變成紫色火焰把雜貨店炸掉的小炎。
那時候我只知道生氣與哭泣,不知道這是應該分手的象徵。
事前他不尊重我的個人物品、貶低我的價值觀,事後也不曾道歉,不曾做出彌補行為,只是嘲笑我小題大作與情緒化。我被PUA了、我被情緒操控了,我開始否認自己原生的情緒跟感受,我覺得自己是個小氣、修養不夠的人,並且,我在幫他合理化他傷害我的手段。當時的我,不知道該逃了,他並不愛我。
下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