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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3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日本舊事 (4)

2000年3月6日 禮拜日

根據經驗,不慎泡太久的熱水澡時,從浴缸爬出,蹲在地上耐心等待,心跳會逐漸恢復正常。

 

那一天我坐在教室裡,剛把一湯匙的午餐送入口中,就聽到了一句英文,而且是對我說的。

「妳總共認識幾個漢字?」

發話的人一臉疑惑,一頭染過的頭髮在窗邊顯得閃閃發亮。

「啥?」

我嚼著滿嘴的飯菜,有點不了解此刻的狀況。

「ㄜ…」發問的人有點尷尬,頓了一下。

「就是那個啊…妳的母語不是中文嗎?中文不是都是漢字嗎?妳總共認識幾個漢字啊?」

看著她的眼睛,我直覺感到這應該是一個忍了很久沒問的問題。

「我總共認識幾個漢字?我沒數過也…不過大概是很多很多個吧!」

「這麼多漢字妳是怎麼學會的??」雙眼圓睜。

 

觀察著每天上課的情形,我發現了一些事。

Kevin有著典型『不強求』的態度,日文的回家功課寫到不懂的地方,他不查字典,而是等上課老師若問到時再反問老師。

Semi是乖乖型的學生,遇到不會的單字會在課堂上很努力地一個一個翻字典,但也因為如此,她常漏聽老師的解釋,總是陷入狀況外的處境。

Rita則是像塊極速吸水的海綿一般,在課堂上頻頻發問,回家後會先將單字全背好,然後又去搜集自己不懂的新字,以便下次上課能有更快的進度。

在這方面,我與Rita非常相似。

雖然彼此沒有說過什麼話,我們讀書的態度很一致,對於學習新語言都有一種饑渴。我常常告訴自己年底將會有一個日本語能力測驗,提醒自己在日本的時間只有一年。我很清楚Rita一定也常常想到這些事。

那天,Rita終於打破沉默,很嚴肅地想要知道我用的是什麼神奇法門,能對這些難解的符號瞭若指掌。

 

「嗯…就跟妳學韓文一樣啊,從小開始學,久而久之,就會了。」

我一附不在乎的樣子,說完又繼續用湯匙去挖著便當。

Rita眼中亮出光芒,走到黑板前,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用粉筆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漢字。

「那可不可以請妳告訴我這個字是什麼?」

我看了一眼。

「那是成為的『成』。」

「那這個呢?」

「那是教室的『室』。」

「原來如此…」

 

從那一天開始,Rita開始與我交談。意外地發現Rita是一個極度幽默的人,她是一個不像女生的女生,動作行為談話都直截了當,相處起來非常愉快。我想,她很ㄎㄨㄞˇ的身材,多少造就了這樣的性格。

每當Rita與我興味濃厚地互相交換日語學習心得時(例如,日本年輕人之中流行的話語等等),我總是見到Semi無力地托著臉,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我們。

 

今天早晨我照例到教會做禮拜。

聚會結束後,上次認識眾多年輕人當中的崇找到我,邀請我一起到教會樓上用午餐。崇是個大學生,雖然帶著一附眼鏡,穿著格子型襯衫,性格卻是非常陽光,英文也很敢講。我們上了樓,發現樓上擺了許多桌椅,空氣中飄著咖喱香,一些媽媽們手裡拿著鍋勺等在一個擺滿大鍋子的桌子後面,我們往一個小盒子裡投入500円,就能得到一大盤滿滿的咖喱飯。

 

我們端著飯找到位子不久,善基,惠樹與香織也來跟我們坐在一起。善基也是大學生,人長得不賴,皮膚黑黑的卻有點斯文;惠樹年紀比較小一點,是大學新鮮人,感覺是個有點耍寶型的男孩;香織則是一位身材嬌小的護士,年紀約26歲,講話很直爽,她的舅舅就是幫我翻譯的田中先生。今天她在我對面一坐下,就從包包裡挖出一本日英字典。

「Come on! Let’s TALK!」

帶著濃濃日本腔的英文散發著一股海派的氣息。

我們大家都驚訝地笑了出來。

 

我的經驗再次得到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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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兩千年,那時人們剛從千禧蟲危機恢復過來,地球再次雀躍運轉。平成十二年,那個電車裡人手一本書的年代,身為少女的我,隻身在日本寄宿家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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