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2019年7月
這部片子台譯《瞞天過海:八面玲瓏》,乃Ocean’s 11、Ocean’s 12、Ocean’s 13系列最晚近的一部。2001年的首集翻拍了1960年的舊作,原劇中11位盜賊裡只有一名黑人,與政治考量無關,乃製作該片的“鼠黨”(Rat Pack)的一員:小森美戴維斯。2001版則流露“政治正確性”的雕琢痕跡,不只黑人增至2名,並多添了華人雜技演員秦少波,至Ocean’s 12又加入了一位女性,至Ocean’s 13這部脫胎自舊作的全男性陣容叫座力已衰,遂有Ocean’s 8之推陳出新,擺全女性陣容的噱頭。
盜賊故事還須分性別,這裡必含性別政治。甫出獄的女匪首籌畫盜竊價值連城的一億五千五百萬美金的鑽石項鍊,除了劫財與顯示能耐之外,還將部分贓物栽贓在前男友家裡,該渣男曾是自己犯了罪、將女朋友當替罪羔羊,使她身陷囹圄。故事遂有“性別戰爭”色彩。
既云“性別政治”,八人幫裡就不該有男性,但劇情卻畫蛇添足地插入了華人演員秦少波。女匪首策劃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晚宴中盜取女演員脖子上展覽的鑽石項鍊,還順手牽羊晚宴場陳列的王冠珠寶,它們都擺設在大水池中眾多的柱子上方,由鐳射掃射護衛,必須動用到秦少波的雜技。但該人從未參加籌畫,事後分贓也不見有他。他並非偉岸男子,身材比女人還細小,在Ocean’s 12裡,同黨曾將他放入行李箱中托運、遞送錯了國度,卻安然無恙。
秦少波的插入造成劇情的信息錯亂,卻恰好切入美國兩個性別間的空隙,這個無心之失可能是多年來的一種敘事慣性的盲腸,已不太顯著。我在《飛蛾的沉默:美國大眾文化裡的“第三性”與東方人》一文中已有詳論:美國早期電影用“東方人”象徵中性、性無能、類太監、奴才,正面一點則是東方式的睿智和莫測高深。戰後大眾文化裡的“東方人”已呈多樣化,但凡遇將“性別”議題化的劇情,需要象徵中間灰色地帶的,不是動用到同性戀、易服癖、變性人,就是“東方人”。
美國性別兩極化的刻板印象,常被“第三性”予以問題化、甚至顛覆。然而,此“第三性”不同於彼“第三性”。第三性可以是同性戀、雙性戀、可以是男女兩性都愛戀的對象(也會變成性侵的對象),但用“東方人”代表的“第三性”則是地地道道的中性化,那就是情感上不動人,男女兩性都不傾向視其為性對象。美國1970年代的電視劇集《功夫》,找來了大衛‧卡拉定演少林和尚甘貴成,為了進入角色,該美國演員就儘量變得木納與情感上不動人。最具代表性者,莫如陳查理小說的首集(1925年)裡這位中國神探以如下描繪登場:“他確是過分地肥胖,但走起路來步伐輕盈如女子。”
所謂“第三性”必須建立在性別兩極化的前提上,但兩性差異能否比得上跨文化差異?在“不甘雌伏”方面,美國女性必然有過於所謂“東方女性”,後者反而更“女性化”而非“第三性”,後一指謂勢必落到了“東方男性”頭上,也透露兩極化的原型是男性成長必須遠離“媽媽”,但這卻非“東方男性”的成長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