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家庭的特殊狀況,父愛一直是我害怕碰觸,或者說,不知道如何面對,的一個主題,無論是音樂、文字、戲劇、電影、動漫、或任何表演藝術形式。
第一次聽這首歌,很單純因為熊仔算是學長,知道發了專輯,自然點開瞭解瞭解。整張專輯聽下來,確實深深懾服於熊仔的用字用韻,〈兇宅〉一聽就愛上,後來重複播放到幾乎可以背起來(但還是唱不出來)。《無限》專輯大部分還是符合典型的嘻哈饒舌,很快、很爽,有點痞、有點chill,直到曲目來到bonus track,聽到一半就潰堤。
而當你離開/這個家/那年我十八/隔著門/我聽見你們最後一次吵架
一直以來我對自己抱持著「家醜不外揚」的心態,也擔心自己的家庭狀況「很奇怪」,長年的偽裝,日常生活幾乎都可以是反射性地說著「我爸媽」如何如何,朋友們幾乎不會主動發現我的家庭狀況異常,而我也很滿足這樣的狀況,有傷就藏在心裡,不碰也就好似淡忘。
所以當我聽到這句歌詞,跟我人生幾乎相同的情境,卻敢於寫成歌公開發行、大膽揭露,才讓我頓時發現面對這樣的事,原來除了藏在心裡,還有其他面對的方式。
我也想補充一下這樣的事發生的「那年我十八」會是什麼情況。我是不了解熊仔家庭確切狀況,但十八歲就一個一路升學的典型學生而言,大概就是面對大學入學考試壓力或甫入學開展新人生的時間點,好像可以無憂無慮,對很多事有些感覺、有些想法,但基本上也還沒有經濟能力和太多自主經驗。
事實是/最後一次/同個屋簷下的生活/我過著平凡日子/日復一日/將它蹉跎
父母的決定,更像是被告知或者說被動接受,過程中甚至沒有太多機會意識到這些即將爆發的衝突,回頭看倒數幾次的和樂相處,自己都像是沒所謂地恣意在浪費。說懊悔或許太重,可能更多是,夾雜「沒有被預告要珍惜」和「早點讓我知道或許我能改變些什麼」的不甘。
前幾天/我又夢見/我回到從前/回到那懵懂的童年/破鏡又重圓/
而當我醒來時傷口再次撕裂/我用力的把頭/按進枕頭裡/還是不能夠止血
大概也是因為帶著一些悔的情緒,最初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後來可能是因為一些父愛相關作品或朋友隨口的分享,曾經一起經歷的街或其他家庭和樂的畫面,觸動潛意識和深埋的記憶,總之午夜夢迴若真又重現那些場景,睜開眼都是這樣的感受。
我很喜歡這裡用「破鏡又重圓」,一個有點稚嫩不日常的成語,接在夢見、從前和童年之後,更顯得這些回憶就這樣停在過往,而這個心願也從十八之後沒有變過。
正因為誰也沒有能力/奪走我們的回憶/謝謝你/讓他們回味起/仍如此美麗/
複雜世界裡/單純的情感未曾改變過/阿爸/我愛你/我們再聯絡
對家人說愛大概也是很多人一直以來的難題。說實話聽到這裡我其實很羨慕,除了是敢這樣說出來,也羨慕是已經小有成就所以可以用這種形式表達尊敬和愛意。這不是一個很理智的窠臼和拘束,但確實就是深刻地潛藏在我的家庭教育之中。
這段歌詞對我而言也有我自己的解讀。同樣不過度臆測熊仔的家庭狀況。離異這種事,難免還是會聽到多一些單方的說法和情緒,這個「誰」,甚至很可能是來自幾個最親近的人。尊重且可以完全理解,但很慶幸的是很多很多「好」的回憶,還是躲在我的心裡腦裡,我知道也記得這些好,不管別人怎麽理解。
「再聯絡」這個命題也很巧思,確實熊仔的專長也是操作這種文字詮釋的精妙。這是一個「家人」之間不會用到的字眼,親密一點是「我出門了」「我回來了」,淡薄一點可能是「嗨」「我要出去喔」,都不會是這種不確定下次見面是何時、帶點距離和客氣的社交措辭。當這句話說出口,頓時切割出一個關係的狀態轉捩,沒有明說卻真實無比。
但當我想起你和你到鄉間的溪邊釣魚/想起你撬開水溝蓋撿我掉落的玩具/
陪我玩四驅車逛玩具展/騎單車到碧潭/我知道失去的不曾失去/遺憾的不值得遺憾
最後我想分享的是,流行音樂中父愛或家庭關係並不算少見的主題,但在這首歌我看見了嘻哈饒舌很獨特的優勢是,唸唱的本質配上流暢的 beat 和 flow,可以把文字用得很完整,句意清楚表達,故事情節鉅細靡遺,即使是日常的小事,也能把細節和情感交代得充分完善。
人和人的關係總是因為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共同經驗連結著,尤其在失去後回頭看,通常都是那些美好的冒出頭來、佔據腦海。
所謂「成熟」,大概也是有了自己的一套好好面對這些世故的方法。這也是熊仔和這首歌教我的事。
我們再聯絡/我們就/各過各生活/
我們各有各的喜怒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