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農容易得的職業傷害

以為我要講「窮病」嗎？當然不是！不是每個當小農的人都會像阿咪一樣賠錢，有不少小農賺得盆滿缽滿。(他們怎麼賺的？有空再來分享。)

入行前我以為務農使人健康，畢竟成天晒著太陽吸收維生素D，光想像就覺得骨質疏鬆要改善了！再來就是體力活，每天動來動去想胖也難，我的蝴蝶袖會不會就這樣緊實了呢？

2017年投入農業至2023年轉眼已過六年，初次收成時和同屆農友們相互激勵的感動已不復見，一半以上的農友入行第二年就退出了，剩下的一半至2023年又出走一半，還在農業裡的個個喊腰痛…當小農，有些職業傷害真的很容易上身。

我不是醫生，只能用平凡人的感受來形容我自身遭遇，同時也是眾多農友遇過的問題。

腰痛、閃到腰及各種拉傷

不撒農藥的農業意味著各種人工作業，例如人工除草、人工抓福壽螺，我入行頭二年更是連秧苗都自己培育，用鋤頭做秧床、搬秧盤、控水、捲秧等等，不出半年年過四十的新手農夫們討論的主題從育秧換成了腰痛，左一個閃到、右一個拉傷，我也因為閃到腰無法轉身而買了護腰。

務農 working in field

從農無法避免「搬運農產品」，而搬重物對中老年人非常容易傷到腰！就算全部砸錢透過碾米廠包裝米、儲存米，要去市集擺攤或寄送商品時依然免不了搬運活兒！有人已確定脊椎側彎需要矯正，我為了避免拉傷盡量不做彎腰搬重物之類的動作，不得不搬重物也控制在能承受的25公斤以內。

想省錢自己扛米回家包裝更不容易，因為碾米廠裝袋的米動輒60公斤比我體重還重，別說搬了，連提起一角都提不動！幸好宜蘭有綺香園這樣體貼女農友的有機友善碾米廠，願意多花時間心力幫我們裝成20公斤（頭一年務農時嘗試搬運30公斤的米上二樓，搬到第三袋時閃到腰）！

曾經有女農友告訴我他已經練就扛起60公斤米的絕活，因為幫他代工的碾米廠男老闆堅持男人做得到女人也做得到！這位女農友做到了，我滿是欽佩！我認識十幾個女農友只有他一人扛得了！至於我~則完全不想突破極限、超越自我去練習扛60公斤。

被農具砍傷

發生行車糾紛時，如果對方是農夫，千萬別拿著球棒朝他走去，因為你不知道他車上有什麼，以我的小麵包車為例 : 鐮刀、鋸子、電動割草機、鋤頭、鐵鍬、雙頭鋤、鶴嘴鋤、小樹剪、粗枝樹剪、大榔頭，這些都是小農標配。

有次在田裡為了弄斷一根麻繩，懶得找剪刀的我隨手拿起雙頭鋤直接砍下去，不偏不倚砍中大拇指，幸好我手勁本就小，不然拇指就沒了！

其他包括被電動割草機割破鞋子（幸好雨鞋厚沒傷到腳）、樹剪太利割傷手、被榔頭敲到等等各種受傷不勝枚舉，所以如果下田當天作業有危險性我絕不敢帶孩子同行。

各種蚊蟲

從前會咬我的只有蚊子，如今感覺什麼蟲都想咬我一口！

小黑蚊咬到發炎

下田第一天左手臂竟莫名其妙腫了一個面積超過12cm橢圓形的包！腫包中間有一個紅點不知被什麼蟲咬了？那麼大的包還伴隨隱隱疼痛，怕是被毒蟲咬到的我趕忙到診所掛號，醫生也不能確定是誰咬我，但擔心放任不管會變成蜂窩性組織炎便開了抗生素，就這樣吃了三天後腫包終於消退。

正慶幸著手臂痊癒的隔天從田裡走出來，同一隻手臂、同一區位置又多了二個同樣大小的腫包，放棄看醫生！請教農友後才知道是小黑蚊。

原來小黑蚊長得一點都不像蚊子，反而像長了翅膀的跳蚤。被咬的時候幾乎沒感覺，腫起來則整個範圍都在痛。神奇的是雖然年年被咬，但腫包一年比一年小一些些，最近一次被咬面積已經不到10cm，敢情是有抗體了？

預防小黑蚊不難，只要隔層布就好！也就是說無論天氣多炎熱都要穿薄長袖、薄長褲，即便是運動型很輕薄的防晒袖套也能防止小黑蚊。牠們不像蚊子可以伸長嘴，也不像跳蚤可以鑽進褲角，很好預防！

蜈蚣咬人特別痛

蜈蚣遇到人通常是逃走，但沒想到穿了水田鞋（比雨鞋還長直到大腿）反而害我被咬！那是務農第二年用鐮刀在田梗除芒草的時候，好巧不巧一隻長15cm黃色腳的蜈蚣從大腿處掉進水田鞋，因為逃不出來狠咬了我的腳踝，痛得我甩掉鞋子見牠慌忙逃走！

傷口的痛像被插了根針不停扭轉，我再次因為害怕豔麗的蜈蚣有毒而去醫院掛號，結果真的挨了一針，印象中是破傷風還什麼的記不得了。

水蛭、紅蟲、福壽螺

2023年是務農六年以來第一次讓朋友們帶一群小朋友們進我田裡體驗補秧，因為我覺得水田並不安全所以一直不敢辦體驗活動，但苦惱於補秧速度趕不上秧苗被阿福吃光的速度才破例找大家幫忙，但不斷強調不能赤腳，至少要穿厚襪子、戴手套。

那次特別選擇遠離馬路的田區讓大家補秧，因為鄰近馬路的田區常被丟各種垃圾，以飲料杯、塑膠瓶、鋁罐、玻璃瓶最多，打田時隨著機器埋進土裡，如果赤腳踩到破裂的瓶子後果不堪設想！

就算遠離了馬路，水田裡依然肉眼可見各種奇怪生物，當中有灰色水蛭和紅色很像迷你水蛭的蟲會黏在皮膚上吸血，尤其迷你紅蟲非常小不易察覺，一但被咬接連三天奇癢難耐！有時就算什麼蟲都沒看到，補完秧後手背依然起疹發癢，都不明白為什麼！

福壽螺別名金寶螺，小名阿福，帶有可致人於死的廣東住血腺蟲。朋友們來水田補秧抓螺我都反覆提醒吃東西前一定要把手洗乾淨！

蚊子

田裡的蚊子不像家裡一、兩隻，務農頭一年三月有天晚上七、八點想下田抓螺，穿了合身牛仔褲、薄長袖外套來到田邊，才在田梗上找我的抓螺神器時突然手臂、大腿一陣刺痛，想說什麼東西咬我？打開手機手電筒一照~嚇傻！目測光左手就有二十隻以上蚊子隔著外套緊咬著不逃走！那個景像真是太噁心，我飛也似地衝向馬路，邊逃邊全身亂拍因為大腿也有好多隻！牠們是餓了很久嗎？外套、牛仔褲也擋不住！

那天驚魂未定地回了家，連著二天不敢去田邊。經過研究，帶著幾款含有「敵避」的防蚊液回到田裡，試了幾次後選一款我覺得最有用的隨身攜帶，才終於解決蚊子的問題！

又癢又痛的皮膚過敏

七月，豔陽高照，黃澄澄的稻田好似金色波浪，吸引著遊人走進田梗拍張美照，短袖短褲拍一輪出來手臂、雙腿起紅疹發癢，還以為接觸到了農藥？非也！咬你的是稻子。

田裡超多種草可以使皮膚過敏，雜草類有稗草、芒草，你以為無害的稻草、稻穗一但接觸細皮嫩肉簡直有如被千萬隻螞蟻爬咬！

最慘痛的經驗莫過於第一次日晒稻穀，當時天氣炎熱穿了短袖，穀子晒好後努力剷進米袋再載去碾米廠，隔天全身發癢！舉凡晒穀時沒被衣物遮避的部位無一不癢！不是我個人問題，一起晒穀的農友們全部皮膚過敏！我大概癢了五天。後來日晒時每個人都包得嚴嚴實實尤其雙手。

一天偶然看見李子柒手工脫穀、日晒穀子的影片，不可思議~他脫穀時竟然穿短袖、日晒時竟然赤腳！不癢嗎？

我們幾個一起晒穀的農友還針對李子柒赤手赤腳晒穀的影片認真討論，推測應該是因為稻種不同所以不癢？我們主要復育台灣原生種瑞岩香米，瑞岩香米有很長的穀芒跟馴化過的稻種不一樣，可能接觸瑞岩香米特別癢？

瑞岩香米

皮膚粗糙

市面上有好多泥漿面膜，但水田裡的泥巴可沒辦法使皮膚緊緻光澤！務農時如果不戴手套，手的皮膚會立刻乾燥粗糙，最明顯的差別是指緣脫皮長肉刺，因為泥巴會把皮膚的保護層帶走。我現在的雙手就因為偶爾懶得戴手套看起來特別顯老。

黑斑

晒太陽有助人體吸收維生素D、促進大腦分泌退黑激素幫助睡眠，但也容易使人長黑斑。在朋友群裡我原本屬於皮膚比較白的那種，但生了孩子之後相較其他朋友我反而更容易長肝班，太陽晒一晒，肝斑變嚴重，還出現好多雀斑！

如果太陽太大我會戴斗笠，但有時風大戴不住，要完全不晒到太陽真的很難。偏偏敏感性肌膚的我無論哪個牌子防晒乳都會過敏，只能任由風吹日晒，看著又是黑斑又是細紋的臉，我親姐姐看起來還比我年輕。

中暑

「鋤禾日當午」六月前我很少那麼勤勞正中午在大太陽底下作業，通常選擇早上或傍晚，我在水田花最多時間是抓福壽螺，而福壽螺是夜行性生物所以都是傍晚六點後開抓，一直抓到半夜才收工。

然而，八月收割前必須將田間雜草盡可能除掉，否則會影響收割及日晒，所以七、八月太陽正熱的時候我卻在田裡忙得汗如雨下！還記得第一次日晒穀子的時候差點因為中暑而吐了，那天倒在晒穀場跟朋友借的躺椅上狂灌水和運動飲料，此後養成務農時披一條濕毛巾在脖子上的習慣。

晒穀子

Covid-19 疫情尚未緩解的某一年八月，收割完因為中暑體溫燒到三十八度差點誤以為自己確診，狂灌二瓶水後才恢復正常。有鑑於近年因中暑而猝逝的新聞愈來愈多，去田裡工作前都會交待老公 :「我要去田裡，如果幾點之前沒回到家應該就是出事了。」中暑看似很常發生沒啥大不了，嚴重起來卻能立即奪人性命，必須謹慎對待。

白內障

二月初因為老花眼的問題到眼鏡行做了幾種眼部檢查，驗光師告訴我眼球下方有一點點輕微白內障，讓我很後悔沒有做好眼部防晒！

白內障主要成因和紫外線有關，但在水田裡就算戴了帽子也擋不了水面反射的紫外線啊！該怎辦才好？大太陽時不要下田？可是下雨天怕落雷也不能下田啊！難道只能等陰天？其實陰天也是會有閃電的...無解...

甲床分離症

出現專業名詞了！是的，若非讓我遇到還真不知世上有這病。某天發現右腳大拇指指甲半邊怪怪的，以為踢到腳導致指甲與肉分離，想說一、二個月會自己好起來。怎知三個月過去它們還是維持原樣，分離的那塊指甲似乎還變厚了。

上網查詢「指甲與肉分離」真讓我查到這不算少見的病「甲床分離症」(或稱甲床剝離症），想來是因為有時穿雨鞋進田裡不小心進水反而害腳泡在水裡導致。擦藥只能治標不治本，最好的根除方式是離開令腳泡水的環境。

結論

好傢伙，每種病彷彿都在勸我別務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