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及成長的城市,古早以前叫作「三重埔」,現在行政區域名為「新北市三重區」。城市特質給人的氛圍,應是「好城市」的要件之一。從小到大,我沒有學壞,外表也純樸地像春姑。但一說我在三重長大,大部分的人會說:「哦?混三重埔的,大姐大喔!」。對於這樣的刻板印象,實在有點哭笑不得,連翻了好幾個白眼。
班雅明說,「漫遊者」追尋「稍縱即逝的時光」,像個「不安地徘徊於社會荒野的狼人」。早期三重埔的混混們,就像是漫遊者。而當年的他們還在三重混,只是多了兩鬢白毛荒野狼人。
人的素養,會因為空間內容物及空間氛圍而有所改變,2002年至2010年間李乾龍大力推動閱讀,購置大量圖書置於三重所有圖書館,推廣閱讀十年後,我覺看到三重人的素質有些提高了!
但畢竟是小工廠起家的城市,整個空間還是充斥著塑膠味和油漬味,要讓三重的空間充滿書香,可能還要再花個十年。近期,時不時聽到新北市政府的記者會中,侯市長公開承諾三重圖書館將改建為新北市圖書館的第二總館,讓從小在這個圖書館周邊長大的我,既興奮又期待。
相較於三重人多數是從臺灣南部移民,樹林的柑園地區則多為在地人。跟著公公婆婆走在柑園街上,一路打招呼個不停。「這個要叫叔叔、那個要叫叔公」,人情味成了柑園地區的特產,這種人情味跟在國外住家社區路上遇到人會微笑打招呼不一樣。一種是基於關懷,一種是基於禮貌。早期的柑園人手頭上有現金就捐助柑園無數的小廟小宮,每天傍晚騎腳車載著孫兒到這些「神聖空間」燒柱香,也是基於關懷。
珍.亞當斯在芝加哥開創侯爾館(Hull-House)基於關懷,為職業婦女規劃幼兒日間照顧及幼兒園,為勞動階級設置職業中心,為大眾建置圖書館、藝術中心、英語學習及藝文課程,所需空間使侯爾館擴增為十三座建築物,若以現代博物館學流行語彙,應該可以納入「生態博物館」的研究範圍。我去了芝加哥二次,每次都只停留三天。若還有機會再去,一定要去侯爾館朝聖一下。
在美國華府居住期間,大部分的時間窩在僑教中心工作、在華人餐廳的餐桌上參與僑胞活動。一週一天的休假日,最常帶孩子去的地方就是Smithsonian博物館。一整條路上的博物館都是免費,在這個極資本主義國家、消費指數極高的首都,實在是一項佛心來著的措施,不得不佩服歐美政府部門對公共財的高度支援程度。
《遇見都市》這本書很難讀,雖然提到多個到訪過的城市,但都市理論太過專業,讀到一半,仍不知所云。書上說:「班雅明發現大都會城市是他反思人類經驗性質特別重要的刺激,連同他重要的文學及哲學著作,他留下來的著述包括了遊記隨筆和自傳,以及堂皇的《拱廊街》研究,持續啟發了有關城市各面向的研究」。班雅明的發現,卻啟發我想探索更多城市的慾望。
我在新北市出生、成長、成家,前前後後走跳四十幾年,其他居住最久的城市是大學時期的台中市二年半,時間第二長的是外派工作在大華府地區一年半,時間第三長的是交換學生在澳洲阿德雷德四個月。其他停留過的城市嚴格來說不算是「居住」,充其量只是一個旅人,一位觀眾,觀看著當地人的生活樣貌,享受文化衝擊。
如果你想當一個觀看者,但又想不花大筆金錢,影音頻道是一個選項。或者你可以去一家異國料理店,觀看店內裝潢擺設,聽著異國民謠音樂,嘴巴嚐著唸不出正確名稱的美食,想像自己在遠方的國度。
我一直很好奇那些原本只是「旅行者」,因為太喜歡一個地方而成為「居住者」,是什麼樣的拉力,讓他們選擇移居到全然陌生的城市。
去新店吃一家墨西哥塔可,老闆說:「我喜歡臺灣,不然不會一待就待了十一年」。訪談一位印度出生、尼泊爾就學、來台三十餘年的中年男子,問他當初為什麼來台灣?他笑著回答:「為了賺錢啊!不然呢?!」
我像是沒吃過苦的天真小女子,笑著回答說:「也是,不然呢?」
人類移居城市之間的推力與拉力,用金錢衡量它們之間的力道,是最直接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