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正傳》
(Days of Being Wild,1990,王家衛)
天下不缺以文興寺,還望普羅雲過天青。話說王家衛的老家隔籬是杭州,有聞名的靈隱寺,一過門前小澗,面朝飛來峰,水系豐沛,形成數個奇形洞壑。其中之一,名龍泓洞,摩崖石刻上可見「息羽聽經」四字,其典故正是「無腳雀仔」的傳說。與龍泓洞相鄰的,是射旭洞,洞頂有一處小洞透光,不多不少,故稱「一綫天」。
言歸正傳,《阿飛正傳》的旭仔,遭親母棄之,養母以銀紙餵飼,愛與關係自此劃上計算單位;而阿飛和蘇麗珍的關係,在電影劈頭第一句問多少錢之後,一切已成歷史,包括被動地由交易關係萌生情愫的一分鐘。撞正六O年代,香港的一蚊大餅重投市面,比一蚊紙更長情;據《硬幣檢討委員會報告書》所載,硬幣的壽命可達五十年,紙幣僅一年。姑勿論愛情是否交易關係,至少片頭已經定調了阿飛的愛,只留給自己,其餘都是一手交一手罷了。阿飛的風彩歷年不褪,離不開自戀的韻味,恰好經典場口的鏡頭亦成雙。一:「無腳雀仔」的旁白;二:張國榮身穿白背心,跳起恰恰。如果電影語言有字典,王家衛寫「自戀」的筆順是「火柴盒」起筆。回看「我聽說這世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前五秒,阿飛撿起床頭的火柴盒,念念有詞,無字幕注釋——「▲ 阿飛默背鳳英的電話號碼,未幾,心生厭煩。」沒有這五秒鐘,「無腳雀仔」先不成氣候,「污搲跳舞」重演心裡不安的反射動作也不成章。鳥有腳與否,只是浪漫的掩飾,以驕傲的姿態遮蓋自嘲的暇疵,字底直述,是心盲而無情,也無家。旭仔抬頭的一綫光,是多麼的耀眼刺目。
「白雲橫而不度,高鳥倦而猶飛。」何以息羽聽經?不是他沒有腳,只是他不見雲。他以為朝紅日而飛,則衝上雲霄,但一隻穴中翱翔的鳥,見雲也不知何物。洞外世界,每朵軟綿的雲都近在咫尺。
按語一則詩偈,佛說禪語,常見雲鳥,鳥喻人,雲喻人事;見雲,即悟善惡的緣份。寺院供學人修經悟道,常建於山麓,雲過蒼山,有此起彼落的景象。見此起彼落的雲,越此起彼落的雲,有達智之意。靜觀眾妙,無分別智;同解《花樣年華》的「慕雲」,一探雲霧秘事,經一事,長一智,尾鏡的僧人見證慕雲放下智慧,走過無常。
字/錫洋 @nocnandy
電影的基礎是聲畫,而成就的是時間藝術。
電影評論非揚聲筒,它既是評論,又能創作成……
IG @ nocnan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