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幾年前因為工作關係曾來回幾次香港,那時習慣在中環灣仔與北角走跳,展覽、會議、商業大樓是滿滿的行程。維多利亞港另一端是太子,雖然並不是正式行政區的稱謂,無論之於歷史、之於電影都充滿著獨樹一格的情懷。
印象中有次趁著空檔搭車到太子站,一旁的彌敦道有個金都商場,恰似台灣的大樓市集聚落,想不到幾年之後,有部電影用著這個名字綻放出屬於新世代香港電影的風味,92分鐘的長度以「假結婚」連結一連串反思婚姻與人生的選擇,以及更多的弦外之音。
我曾經問過包括自己父母的幾位長輩,結婚的原因是什麼?得到「年紀到了本來就該結婚,不是天經地義嗎?」、「不結婚怎麼生小孩?」、「人不結婚不就沒價值嗎?特別是女生」、「老了才會有人照顧,難道你要一人孤獨到老嗎?」等回應。在反問的每個句子都透露理所當然的明示。
我不禁問自己,「結婚是份作業還是成績單?」當結婚變成自我證明時,該思考是不是已儼然成為必須完成的任務?如果結婚是人生大事,我會希望是開心的派對,而不是必須滿足期待的發表會。
我們總是被告知在某個年齡就該做什麼事情,最終迷失自我,「該活出自己,不要為別人而活」,這個你知我知的雞湯,好像都只是自我安慰的咒語,永遠要記得「自己的人生不在別人口中,而在你所做的選擇裡」。
婚姻是個人生過程不是結果,它是一扇門而非一把鑰匙,當我們推開時,後頭可能是未知的千山萬水,然而大多數的人往往誤以為找到童話般的結局。
同居是個形式,結婚是個結果,許多人認為步入結婚代表戀愛有結果、有結果的人生才是圓滿。「不開心走入結婚」和「開心在一起而不結婚」,你會選擇哪一個呢?
在電影裡阿芳因為十年前的假結婚,面對「必須先離婚才能結婚」的弔詭困局,而我看到更深的一個困惑是「那麼,愛呢」?結婚是個形式,離婚是解除形式的形式,可是支撐的終究是愛。
在座標平面上,若兩條直線相交於一點,則此點座標即為二元一次聯立方程式的解答。我曾以為,牽著你的手走入婚姻的人是人生的解答。
在多年之後的遍體鱗傷才恍然大悟,如果沒有愛,根本不會在同一個座標平面上相會,他的XY軸裡不曾有你,美麗的誤會是貌合神離的湊合。
婚姻說到底並不可怕,最令人恐懼的是身旁的他不是自己最愛的那位,更恐怖的是你還在不斷反問自己愛不愛他,卻試著說服自己。
反覆出現在房間裡的海報是經典電影《王牌冤家》(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那句「即便回憶消失,我還是會再次愛上你。」
是我至今忘不了的。
我想跟全世界的阿芳說,要愛一個讓你在三十年後依舊悸動、能活出自我,而不是讓你走入晦暗的人。
總有人會用一種曉以大義的口吻訓著「女生要注意年紀,再拖會嫁不出去,老了會沒人要!」所以,結婚就是解答嗎?一切的問題因為結婚迎刃而解嗎?
電影裡的尾聲Edward冷不防用合約形容婚姻關係,傳遞出徒留空洞的愛情。
婚姻是什麼?Edward說著,「承諾以後只愛對方,放棄所有選擇的權利。」
真正令人感到孤獨的,是婚前不被理解,婚後依舊無解,只能繼續委曲求全不斷討好別人。結婚不是萬靈丹,一廂情願以為步入婚姻便可以掙脫過往束縛,往往只會換來更多泥濘。
阿芳關了網路、切斷與眼前世界的連結,換上曾被Edward嫌棄可是內心鍾愛的衣服,在全然陌生地方一人獨自吃麵,那是小確幸,也是大突破。
當我嘗試獨旅後才領悟到人生寶貴,不要浪費,花大把時間討好多數人,卻從來沒換得一絲寧靜。
被框架限制的人,等於失去自由;愈是不設限的人生,愈能活出自己的樣子。
そうさ100%勇気 もう振り向いちゃいけない
僕たちは僕たちらしく どこまでも駆けてゆくのさ
帶上100%的勇氣,頭也不回的前行。讓我們用自己的方式,朝未知的未來邁進吧!
阿芳辦妥了離婚,卻沒有選擇結婚,她獨自一人坐上巴士離開,與Edward擦身而過,似乎也宣告彼此人生自此交叉,歷經重重困難又心累的假結婚、真離婚、不結婚之後,阿芳可能即將面臨更多的挑戰,可是我替她開心,畢竟那份找回自我、活出自己的如釋重負是不折不扣的自由,如同最後他毫不猶豫下單買了那張大桌子,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土地上顯得特別。
在盲從的婚姻裡逃離,重新為自己人生做選擇。
原來才知道《金都》英文片名是《My Prince Edward》,而太子便叫做"Prince Edward",我莞爾一笑。王子最終不是阿芳的結局,金都也不是他的歸宿。
金都商場有著各式婚禮服務,像是個婚姻城堡,而有為數不少的婚姻也像是個城堡,裡頭住著許許多多的阿芳、Edward,他們找著王子,找著公主,更尋找著幸福的解答。
當年走在太子道時,想像著百年前英國王愛德華八世到訪、走在人來人往的彌敦道探尋《甜蜜蜜》黎小軍結婚時的鳳城酒店,期盼在一絲一縷過往的足跡找到連結。
我始終記得時代巨輪前傾之前的《甜蜜蜜》,有著不只是黎小君和李翹的香港夢,只是時代巨輪別無選擇必須向前滾動,九龍旺角的空氣或已更迭,遞嬗之間不時顯露出層層矛盾與掙扎,唯一不變的是深深雕琢的香港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