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者的廚師》(二) 有夢想的獨裁者最可怕

紅色高棉

波旁的廚師永滿姐從革命期間就開始幫波旁煮飯，她受親戚的影響，自願加入紅色高棉，也就是柬埔寨的共產黨。一開始他們都住在叢林裡面，好躲避政府軍的通緝，永滿姐形容波旁是美男子，所有人都喜歡他，他笑起來就跟足球員梅西一樣，令人感到溫暖。波旁出身富裕，所以年輕的時候可以去巴黎留學，他是在巴梨認識共產主義，回國以後，就在中共的支持下，開始進行革命事業。在叢林的生活非常辛苦，共產黨人向來追求一視同仁，每個人都要負擔勞動工作，例如種菜，洗廁所，煮飯，為了確保食物有著落，波旁下令革命軍要隨身攜帶種子，一到據點就要播種，還要收集每個人的排泄物，作為菜園的肥料，很多紅色高棉的領導人都娶了廚師，大概人在吃飽的時候是最容易感到幸福的時候吧，不過永滿姐在遇到波旁以前就已經結婚，而波旁也有老婆了。

當紅色高棉攻下金邊取得政權的那天，受到人民熱烈的歡迎，然而當波旁取得政權後，他以非常激進的手段實行共產主義，他認為城市是資本的主義的象徵，所以必須消滅城市，他摧毀了大部份道路，全部的工廠、商店收歸國有，把城市的人民趕到鄉下的集體農場，他也打破家庭，不管是夫妻，兄弟姐妹，小孩，紅色高棉會確保安排他們住在不同的公社，不能跟親人在一起。在集體農場裡，所有的食物都是配給的，但份量非常少，紅色高棉將飢餓當成政治工具。 飢餓是作為不服從的懲罰。 飢餓是作為出身不好的懲罰。 飢餓是作為疾病的懲罰， 飢餓能維持秩序，因為飢餓取代了所有的念頭，人民每次得到食物，就會很感激黨。波旁取消貨幣與銀行，因為他建立的新國家不需要這些資本主義的邪惡工具，波旁也殺掉所有的醫生，許多人民死於疾病，波旁不在乎，反正那些都是要被淘汰，國家不需要的人。

紅色高棉屠殺所有跟前政府有關連的人，受過西方教育的人，與西方國家有連繫的人，波旁說這些人都是間諜，都是柬埔寨的敵人，許多當年一起在叢林革命的同志也都被波旁安上「通敵」的罪名處死。當時永滿姐夫婦被波旁派到中國當大使，當她知道當初介紹她進組織的親戚也被判刑時，她以為接下來就會輪到她們了，會有一通電話叫她回金邊。永滿姐知道如果她想要，中國人會幫她逃難，把她藏起來，但她始終相信組織，如果她接到電話，她就會回去，如果組織要把她關進大牢，她不會反抗，如果組織要她死，那她就死。不過電話始終沒有來，直到紅色高棉被推翻下台，永滿姐才又回到柬埔寨，那時她才知道其實召她回來的命令早就準備好了，只是被波旁擋下，波旁相信他的廚師。

下台的紅色高棉又回到了叢林，這次跟著波旁回到叢林的同志已經不多了，大部份都在之前被他殺了，有個同志從革命一開始就跟著波旁，他對波旁忠心耿耿，早就被視為波旁的接班人，然而這回波旁懷疑他背著自己與政府談判，於是他殺了這名同志，還包括他的妻子孩子與親人總共 13 人，這次殺戮讓其他人認清，在波旁身邊，沒有人是安全的，剩下的部下率先叛變，把波旁供給政府，要讓波旁接受國際審判。但還沒等到審判，波旁就死了，官方說法是死於心臟病，但大家都懷疑他是自殺或是被中共或越共殺人滅口。

波旁是留過學的高知識份子，卻不相信任何制度，他破壞所有制度，不管是金融制度，或是醫療系統，他切斷柬埔寨所有對外的關係，打算讓柬埔寨成為一個自給自足的國家。永滿姐始不相信波旁是下達屠殺命令的劊子手，她說波旁是個夢想家，他夢想建立一個沒有人高人一等，沒有人挨餓的國家，然而柬埔寨在他的領導下，短短幾年內，全國就少了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在他死後，永滿姐為他做了最後一頓飯，她做了波旁最喜歡的鳳梨辣椒湯與烤雞，柬埔寨人相信人類的靈魂在死後需要吃過飯才能轉生，她希望波旁的靈魂已經進到另一個軀體裡，在別的地方好好生活著，偶爾永滿姐還是會想到波旁，想到在叢林裡，波旁有時會到廚房裡看她做飯，那時候他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微笑著。

感想

紅色高棉是全本書讓我最毛骨聳然的章節了，波旁就像我們，像是個普通人，在永滿姐的回憶裡，他甚至是令人喜愛的人，但他卻是全書裡面讓最多人死亡的獨裁者，而且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哪裡有做錯，他只是想要從頭打造一個新國家，所以他毀掉所有制度，從頭造輪子，即使鐵證如山，永滿姐還是不覺得他是壞人，她堅信是身邊的人害了他，波旁不是劊子手。

有夢想的獨裁者往往更可怕，他們的夢想常常是以全國人民的夢想，甚至是性命作為陪葬品，會做夢的人通常做事能力都不怎麼樣，但因為會做夢的人會吸引一堆會做事的人幫他，所以集眾人之力，可以得到一個好結果。但獨裁者卻認為自己最懂，像波旁，能力不足又愛懷疑身邊幫他的人，結果就造成更大的悲劇。

作者的另一本作品《跳舞的熊》，討論的是威權體制在瓦解之後，有些人不知道怎麼在自由世界生活，反而懷念起威權時代，只要聽從命令就好，作者是波蘭人，很長一段波蘭都在共產體制下，他寫的正是共產體制瓦解之後，波蘭所面對的困境。《跳舞的熊》在台灣出版之後，作者很意外收很多台灣讀者的回饋，因為在波蘭的教科書裡，台灣一直都是抵抗共產體制的成功例子，直到看了台灣讀者回饋，他才明白即使蔣介石讓台灣逃離共產黨，但不代表他給了台灣自由。《獨裁者的廚師》表面上講的是廚師，是食物，但它還是本在講自由的書，每個獨裁者上台的時候，都曾受到人民熱烈的歡迎，就連瘋狂阿敏也是，但很快人民就會發現，他們失去了自由，甚至性命，自由得來不易，卻又非常容易失去，只要我們一直想期待換個人上台，就會一舉解決所有問題，或是懶得做決定，希望有人可以做好決定，你只要跟從就好，新的獨裁者就會反覆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