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31~10/11 樹影
那是第一次見到他,在新生入學的教室裡,他長腿一伸就跨入了一個青春的地界。此起彼伏的小聲交談隨著他進入眾人視線,迎來了一波小高潮。
小莫抬頭看向聲音躁動的來源,當下覺得眼前一亮。難怪女孩子們都吱吱喳喳個不停,是個冷白皮、眼眉陽剛、桃花眼、嘴唇微翹、五官好看、身材勻稱的長腿男生。他180公分的身高在一群剛發育的高中男生裡特別顯眼。
他環顧了教室一圈,找到一個角落靠近後門的位置坐下,旁邊坐著一個更高的男生。
他看向他,伸出手,他說:「你好,我是李向陽,我第一次遇到比我還高的同學。你多高啊?」
「你好,阮肖白,188公分。」
高個子男生回握了他的手,帶點病態的慘白但骨節分明有力的手指,顏色鮮豔、稜角分明的嘴唇、身形頎長,放在現在的審美,就是活脫脫一枚韓系帥哥。
一位是氣質陽光令人好感滿滿的和善桃花眼、另一位是陰鬱高冷寡言的禁慾系丹鳳眼,兩位都是秀色可餐的素顏帥哥。也難怪新生們的話題跟視線都是圍繞著這兩位展開,充滿少年少女的粉紅色泡泡。
小莫心領神會地收回視線,望向教室前方。其實她仔細聽的話,她便會聽見其他人對自己的品頭論足,零散地穿插在那許多的粉紅色泡泡之中。
「妳看妳看,坐在後門那兩個,長得好帥啊! 各有各的好看耶,哎哎哎~那邊還有一個!」
「哪裡哪裡?」
「就中間那一排倒數第三個啊!」在眾多的粉紅色泡泡中,有兩個話嘮的女同學一時激動控制不住音量,還指手劃腳的指著小莫。
「他長得好像瀧澤秀明啊!可惜個子不高,好像還沒發育一樣。」
小莫耳朵裡冷不防闖進這一句話,莫名中箭是怎麼回事?她稍微轉過身側身偷偷瞟了那兩個女生一眼,有點茫然,她心想,她們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同學們早安!」
一個身材嬌小、非常有精神的女老師快步走向講台,很有朝氣的跟新生們打招呼,嗯,就是非常的……神清氣爽。
老師迅速進入主題,向新生們介紹了學校、宿舍、學期課程、制服、生活資源跟日常輔導等各種注意事項,很快地將新生的注意力都聚攏在一起。
等到該說的都差不多了,老師像個主持「天天開心」的班底,興致勃勃地說:「同學們知道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嗎?沒錯!就是自我介紹!因為你們都是本校的第一屆學生,大約下週一開始就會各自到班級上課,不過因為人數少,所以特地把四個班的新生全部召集在一起,讓大家互相認識一下。我先做個示範,然後等下依據我點名的順序大家自己上台來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喔!」
等大家陸陸續續輪流上場介紹一番,終於剩下沒幾個同學了。此時老師又接過話頭,她說:「同學們大概都介紹過了,還剩下十位同學;這十位同學是入學考試排名前十的同學,因為我們是新創立的學校,所以特別為這十位同學爭取到了第一屆的獎學金名額。那麼我從第十名開始唱名。第十名蔣家勤,一年二班!」
「第九名阮肖白,一年四班!」
隨著唱名,教室嘩然聲四起。高個子男生走上台,他言簡意賅地說:「阮肖白,本地人。」
台下隨即有女生問他:「同學你多高啊?」
阮肖白僅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並未回答,逕自下台回到位置上。想當然爾又掀起一小波討論聲浪。
「第七名李向陽,一年三班!」
到李向陽的時候,教室裡又開始稀稀疏疏發出細碎的交談聲。李向陽大方地走上台,站定位置後,先是給了一個露齒微笑,然後可愛地眨眨眼睛,非常招蜂引蝶地說:「我是李向陽。我喜歡彈吉他唱歌!」台下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女孩子們眼睛裡的星星都快要爆棚了。
陸續自我介紹之後,終於只剩下一個人。老師唱名:「第一名張亦凡,一年四班!」
此時小莫正非常尷尬地手腳打結,梗著脖子上了台。因為她從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眾目睽睽之下「觀賞」。
「張亦凡,大家可以叫我小莫,我很喜歡打籃球。」她勉力維持著聲音不要太過顫抖,壓低了聲音,一心想要快速帶過、即刻逃離講台。
但是很顯然老師並不想輕易地放過她,老師說道:「喜歡打籃球很棒啊!但妳的聲音是本來就這樣低沉嗎?還是感冒了?」
「謝謝老師,我沒有感冒,這是我原本的聲音。」怕老師誤會又問更多,這一次她的聲音沒有刻意壓著,深呼吸一次,稍微放鬆一點後回答。
然後,她發現台下大家看她的眼神或多或少帶著一點疑惑。
老師見狀,開心大笑一聲,帶著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口吻」說道:「大家是不是有點驚訝啊?張亦凡是女生喔,她是不是長得很帥氣啊?」
新生們一陣騷動,搞得小莫有點摸不著頭腦。只好趕快跟老師行了禮之後快速找了個機會逃離講台。她一下台朝座位走去,李向陽望著她微笑,等她稍微近身,他悄聲說:「妳的聲線很特別。」說完還跟她眨了一下眼睛,就,亂撩人的。
她沒覺得冒犯,只是有點意外,第一次有人注意到她的聲音而不是她中性又雌雄莫辨的長相。她只是回給他一個善意的眼神,便默默地坐下了。
******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很快,新生們也漸漸適應了高中生活的步調。由於是剛剛創校,校方希望營造青春有活力但不失紀律性的風氣,強制要求學生們至少需住校一年,並且利用週一至週五每天兩小時的晚自習來調整大家的規律生活。
小莫在球場、教室、宿舍、圖書館裡來回穿梭,像個流水線的工人一樣,勤勤勉勉,認認真真地參與班級活動,但也享受一個人獨處的自在。然後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她最喜歡的PU跑道上,多了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剛開始是她晚上打球累了,躺在PU跑道上,閉著眼睛享受著地面緩緩散發的餘熱。然後聽到有人的聲音,然後是吉他聲,再然後是有人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他的腳步聲帶著一種從容,緩步停在她的身旁。她張開眼睛,一團陰影籠罩著她,他說:「妳好像很喜歡躺在跑道上?」
她眨了一下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不加思索回應:「因為這裡是學校最舒服的地方。」
說罷她才辨認了一下聲音的主人,是李向陽。
「是嗎? 那我也試試。」
他將吉他擱在一旁,在她身邊尋了一個有點近的距離躺下,熟悉地像個老朋友。她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她想,繼「蘇學長」之後又一個自來熟的;唉,也不關我事,反正操場那麼大,跑道也不是我家的,管他愛躺躺哪。
然後因為一個心大,一個神經粗,兩個人就默默躺了一陣子沒說話。他躺著躺著,覺得心裡很輕鬆;而她,腦子裡幾乎是放空的,像張沒有起伏的心電圖。突然他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他說:「這裡的星星很漂亮。」
她說:「這裡的人情味很濃、空氣很好、連水質都很乾淨。」
他接話:「這裡的拿鐵不像水。」
她呆了一下,旋即意會到接著說:「這裡的夜景很有感覺。」
他側身看著她笑了,接下去唱道:「可是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
她看他笑了,突然也想笑,但看他眼神期待躍躍欲試的樣子,於是就很自然地跟他一起合唱了一段江美琪的「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
唱完之後,腦波就像是電路版上的迴路一樣,啪一聲連接上了。
他們開啟了五四三的聊天,兩人都很意外對方腦海裡的天南地北與跳躍式的邏輯思維。這就是剛滿17歲的小莫與他成為朋友的第一天。
而不遠處的操場講台上, 一個拉長了的瘦高影子,靜靜朝著他們的方向望過去,他輕輕抿了一下秀氣的薄唇,眼神裡有一絲悸動,但終將壓了下去。只是耳朵默默豎了起來,仔細地聽著兩人隨性快意的歌聲。
挺意外,他的聲音屬於溫潤、穩重但偏高音的美聲,而她的聲音,竟是低沉略帶點啞的少女音,很有療癒效果。像她說話的方式,簡單、直白、切中要害。這樣截然不同的兩股聲音,同步流洩時,融合出一段段合聲,出乎意料的合拍,卻也獨具特色,誰也搶不走誰,兩個都是主角。歌聲暫歇,略帶歡快的談話聲傳來;然後,許久之後,又是另外一首歌響起。循環反覆,像是你歌單裡總是單曲循環的經典記憶。
兩個從不相干的個體,成為歌唱上與聊天時心有靈犀的好朋友,還有一個默默在旁獨自享受當聽眾樂趣的觀察者所構成的世界在那略顯悶熱、繁瑣冗長的夏日夜裡,勾畫出青春時代一絲涼爽、透人心脾的喘息。從那以後,這兩人,喔,是三人,時不時的在夜裡往球場跑,下意識用目光搜索著彼此的身影。
拋開性別這件事,小莫與李向陽相處的像是一對異性的好兄弟。
你說為什麼是好兄弟?
主要在於小莫是個十竅開九竅的孩子,她的感情竅,是全然空白;或者說,妥妥的鋼鐵直女一枚。
她對於李向陽受到廣大女同學歡迎這件事雖然知道,但從沒有意識到跟自己有任何關係。除了跟自己應不熟悉的室友時不時講話帶刺,明裡暗裡嘲諷她是因為個性跟外表太像男孩子,才能跟李向陽走得近玩得好;她才有一點感覺原來被羨慕忌妒恨是這種感覺,可是她並沒有刻意營造自己的形象跟個性,李向陽那傢伙就是喜歡黏著她,就是仗著她不會誤會他,很放心拿她擋桃花的嘛!小莫一邊默默消化著自己無辜躺槍,又一邊為好友無節操的惡名擔心,真是操碎了老媽媽的心!
他們相處得很好,偶爾她去打球,他就帶著吉他去球場旁邊彈唱自娛;偶爾她累了坐在場邊休息,他就上場投投球。偶爾他們打一對一,李向陽可沒讓她一點,蓋火鍋的時候跟打贏她時叫囂的嘴臉是真的討人嫌。
偶爾兩個人都累了,躺在PU跑道上看星星,唱歌、聊天聊地聊八卦,噢,當然是李向陽的八卦。這傢伙可沒比女生省心。
通常他們都是偶然在晚自習之前碰見,說了聲晚上會去球場,卻也不特別約定時間,因為李向陽只要去了,總是能看見小莫在球場投籃的樣子。他發現自己很習慣跟她在球場見面。
前幾天他提早從晚自習教室離開,腦筋一抽,腳已經跑去找小莫,然後就被他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他偷溜去找她的時候,躡手躡腳摸進教室後門,結果一看,大家都走了,只有她像是還釘在座位上振筆疾書的樣子。
他走近了想從背後想嚇她一跳,意外發現她專注地在寫文章,洋洋灑灑寫了六、七頁的A4紙;他趁她沒留意,順手一抄,只一看了一小段就被吸住了。她的文章真的就像是一塊巨型磁鐵。不僅是故事情節鮮明,人物活潑靈動,文字流暢,風格無意間具備一種獨特的幽默感,題材居然選擇了以靈異跟推理事件為主軸,內容讀起來很有意思。她不愧是入學考試的第一名,腦子單純,詩跟文章卻寫得格外好。難道是因為她心性純良?心無旁騖?這個發現讓他驚訝不已。
他一直以為他們相處得好是因為這傢伙單純,因為她從不誤會或曲解他的意思,導致他印象中她從不會對事情想得太過深入。可眼下,很顯然她的文字世界非常有趣,思想飽滿,層層剝開,比健達出奇蛋還更讓人驚喜。
其實他忽略了,國文老師公開稱讚過好幾次她寫的文章跟詩。他一直以為老師喜歡的就是些教科書上那種寫滿了一大堆義正嚴詞的成語、思想八股、硬是要頭頭是道的應用文。原來是他自己囿於成見小覷她了。
他看得差不多了,沒存稿了。出聲打斷她,她嚇了一大跳,剛剛太過專注寫稿了,沒注意到有人在旁邊。
「你怎麼跑來這裡了?晚自習結束了嗎?」語畢她環顧四周,才發現只剩下他們兩人。
「BOY,妳怎麼沒唸書? 而且妳也太沒義氣了,妳偷偷寫小說都沒給我看?」
她一臉無辜又坦蕩地說:「我的習慣是考前總複習,平常我忙著打球啊!而且我又不是為了寫給別人看的!我是自己寫著好玩的!」
唉,忘記這傢伙的學霸屬性了。他心想,其他同學要是知道這人晚自習都在寫小說不溫習功課還不得氣死?
「我不管,BOY寫得就是我寫的,每天更新我都要看。」他賴皮道。
小莫無語,這人怎麼比蘇學長那無賴有過之而無不及呢?她無奈反駁道:「你說要看就要看啊?我又不是販賣機!」
「沒得商量,我明天再來,給妳帶一瓶運動飲料,交換妳的更新。走!晚自習結束了,打球!」
小莫的悲催趕稿生涯就這麼開始了,萬惡的資本家原來是從小就養成的。
之後很長時間的晚自習教室裡,小莫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孜孜不倦地筆耕,等著李蝗蟲磨刀霍霍向更新。那畫面跟他拿著皮鞭朝著她後背狂抽也差不了多少了。
「BOY啊,妳的故事我很喜歡,可是我有一點不太滿意啊!」
「你付費了嗎?要求那麼多?! 有屁快放!」
「妳怎麼都不寫一點主角們之間的小曖昧啊?!」
小莫翻了一個超級大的白眼,略帶不爽地說:「你以為我是你?無時無刻散發費洛蒙!行走的人形明星花露水!」
「不是,沒談過戀愛至少看過瓊瑤小說啊!妳怎一點都不寫?」
「不然你借我你們的最愛小本本參考一下?就是那種你們上課時間在底下偷偷傳來傳去那幾本!」
「那個不適合妳啦!太刺激!圖片太多太寫實!」李向陽有點心虛回答道。
小莫撇撇嘴,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嘴裡嘟嘟嚷嚷唸叨著「健康教育課又不是沒看過,稀罕甚麼!」
李向陽有些好笑看她的小表情,突然覺得她像隻生氣的小豆柴。
他忍著腦中搞笑的想像跟她說:「妳還用看別的書?在妳面前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戀愛百科全書啊!妳問我就好了!」
「問甚麼?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好像電視上那種 ”好的老師帶你上天堂,不好的老師帶你住套房” 的理財專家一樣猥瑣!」
「那我當然是好的老師啊!妳想問我甚麼都可以!」
「我根本連要問甚麼都不知道啊!難道談戀愛還有甚麼教戰守則嗎?」
李向陽想了想,問她:「我記得妳上禮拜五生日,怎麼不告訴我?」
話題怎麼就轉到這裡?她不加思索地回道:「幹嘛?你要送我禮物啊?」
「不是有個校外的學長送妳禮物了嗎?他沒跟妳說甚麼嗎?」
「你怎麼知道?你禮拜五不是請假回家了嗎?」
李向陽看著她,心裡突然一陣煩悶。這人真傻氣,他說:「學長送妳甚麼禮物?除了禮物,有沒有跟妳說甚麼?」
「他送我兩隻螢火蟲,一張卡片。」
「就這樣?卡片拿來給我看!」
「不好吧,學長的隱私耶!」小莫有點為難。
「為什麼?卡片上寫了甚麼不能看的嗎?」
「那倒沒有,他寫了他的大名,讓我記住,就這樣。」
李向陽眉毛一挑,眼睛骨碌碌轉了圈,問她:「BOY你知道這是甚麼意思嗎?」
「讓我記得他有送我禮物。」
「還有呢?」
「要記住他。」
「為什麼要記住他?」
問到這裡,她突然有種被老師抽問的感覺,開始感覺緊張起來,想了一下回答:「他希望為我創造一個生日的美好記憶?」
「有一點接近但不完整,他希望自己是你生日記憶裡的美好,只要想起生日就會想到他。」
「喔~那他成功了耶!」
李向陽一噎,這股子不舒服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不爽道:「他沒成功。我來!」
「蛤?你來?」
「明天週五,我幫妳重新準備一份生日禮物,晚上八點在宿舍寢室外面,我叫妳,妳就待在寢室就好,不用出來。」
她「喔」了一聲算是回應,旋即兩人說再見各自回到寢室。她心裡有種怪怪的預感,好像有甚麼事情要發生了,難道是要地震了?
週五晚自習結束時,小莫早早回到寢室洗漱休息。因為沒有李蝗蟲在旁邊緊迫盯人,她今天寫得特別順手,進度還超前了兩天,嗯,舒心。
眼看著再五分鐘就要八點了,她有點期待,不知道那傢伙要做甚麼妖。平常聽他八卦他跟其他女生去約會怎麼樣的,基本上就是花招百出,有時候她也會幻想如果是自己跟未來的另一半在一起,會是甚麼情境呢?想著想著,走道上爆發一陣女高中生特有的尖叫聲。她跟著大家尋聲而去。一段清爽、明朗的吉他聲遁入耳朵。
全校只有一個騷包有吉他啊!!!
這人幹嘛呢!!!
她不由得加快腳步,逕自向著聲音的來源小跑步過去。她到的時候,女同學們沿著李向陽坐著的位置圍了一圈,畢竟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們多多少少都有些害羞,所以還是隔了一段距離,像一朵朵的向日葵望著一團炙熱、朝氣滿滿的太陽。她覺得他此刻就像是地球科學課本上說的那種颱風眼一樣,鎮得穩穩的,可他的周身半徑卻完全是狂風暴雨,喔,不,是狂蜂浪蝶才對。
節奏分明和緩的吉他聲,他溫潤慵懶的嗓音,嗯?! 好像,跟平常那種八卦自己風靡萬千少女的輕浮樣子很不同啊,這是犯中二病了?
「Whenever I'm weary, From the battles that rage in my head. You make sense of madness, when my sanity hangs by a thread. I lose my way, but still you. Seem to understand. Now and forever, I will be your man. ……Until the day the ocean, doesn't touch the sand. Now and forever, I will be your man, BOY. Now and forever, I will be your man. 」
這傢伙……,唱就唱吧,在每一句「Now and forever, I will be your man」的後面加上他對她的特有稱呼「BOY」是怎麼回事?
簡直就是……造孽……
這一刻她深刻體會到那些他口中無數次提到的「擄獲眾多少女心的洛蒙製造機」是甚麼意思了。
她的瞳孔有些異樣的光芒閃爍著,片刻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攏了攏眼底的神采,他見她終於把渙散的視線聚焦到自己身上,故意用力睜大了他的桃花眼對望著,像在說「看我」那樣。可等到兩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看著她如夢初醒的表情突然覺得有點心虛是怎麼回事?玩脫了?
而她,在那一瞬間,心裡莫名感覺好像有什麼失去了形狀,對於「至交」這個詞的定義在腦裡逐漸模糊,每一個字她都認得,但釋義卻陌生得很。
吉他表演一完,他自己覺得尷尬起來,就落荒而逃了。
她深呼吸了幾次,收拾好表情,專心地走回寢室睡覺了,好像今天就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那樣。她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明天見面了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呢?
另一邊的男生寢室裡,某人的好友兼室友用手肘抵抵他的肩膀,問他說:「今天又去哪裡勾引誰啦?你居然還出動了吉他?不簡單啊!」
李向陽有些煩悶,不知道怎麼回事,往常的從容與淡定,今天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心裡一波波千軍萬馬撻伐而來。他以為只是像平常一樣,拿出他的把妹神器,就能讓小莫變成跟其他女生那樣的小迷妹,可是當看見她眼底的光亮,他突然有些害怕了。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單純直白的人,很好懂,隨和、寬容,從不帶偏見跟他相處,也不會因為旁人的閒言碎語而帶著審視的眼光看待他,平時不爭不搶的,但是對於自己認定的事情她有一種獨特的韌性,不卑不亢、始終如一,誰都動搖不了。
但是他獨獨不了解她的感情觀念,他認定她就是一張白紙,沒有任何人在她心裡留下過痕跡。
可是今天晚上,她看他的眼神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好像不該這樣對待這麼純粹的人。如果他今天的無心之舉,為她帶去不好的影響怎麼辦?明明沒有特別的意思,為什麼去招惹這樣的存在呢?李向陽為自己的出發點感到困惑,他明明只是為了教會她戀愛的意義,怎麼自己充滿了罪惡感?
此時阮肖白走進寢室,是的,全校最好看的兩個男生是室友。他們寢室的小窗戶時不時就會被敲響,偶爾會有女生放下一些零食飲料給他們分享,像在投餵小鳥一樣,還會藉機張望一下漂亮的人像畫。
阮肖白直接了當地對他說:「你今天不該這樣子做的。」
李向陽有些驚訝看像這位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室友,他知道這人偶爾會在不遠處觀察他跟小莫唱歌、聊天,甚至打球,但也只是遠遠觀望,從不干涉。
「什麼?」
「你會害到她。」
阮肖白見他還在呆愣狀態,接著說:「你的女性朋友太多了,即使你無意招惹,也還是有很多人喜歡你,你今天這樣子做,會害到她。」
李向陽反應半响,弱弱吐出幾個字:「不會吧?!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好哥們,怎麼會誤會呢?」
「你確定過了今天大家對她的想法還是一樣的嗎?」
「甚麼意思?」
「你從沒有在學校裡對任何一個特定女生這樣做過,校外的就算了。」
「第一次,以前……我是在酒吧駐唱,沒有特別為女孩子唱歌,這是第一次。」
阮肖白消化了一下他的話,接著道:「你為什麼會想要為她唱歌?」
李向陽有些無措,抓了抓頭,有點冤枉地說:「你不是知道我們晚上會一起唱歌、打球、聊天什麼的,我不覺得這有甚麼特別的……」
他話還沒說,就被截住。
「你今天這樣大張旗鼓地公開為她做這些事,大家會誤會的。」
「可是我沒有特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教會她一般談戀愛的人會為對方做些甚麼事情,會想給對方留下什麼印象……」
阮肖白再度打斷他:「所以你為什麼要為她做這些事?跟你有甚麼關係?她是你的誰?」
這一次,李向陽沉默了。他沒有回應,因為他沒有答案。
「你如果連這都想不明,盡早跟她說清楚。你應該知道她一根筋。」
李向陽抬眼望向他,眼裡帶著探究:「你為什麼在乎她誤不誤會?」
阮肖白平靜地回望他,淡聲道:「我喜歡你們的相處,我很羨慕你能擁有這樣簡單純粹的友情。」
「她也不一定就真的會誤會啊…」
「不管她會不會誤會,你得要說清楚。」
接下來兩人再沒有任何交談,連眼神都沒有交會過。寢室裡另外兩個室友總覺得氣氛有些沉悶,默默各自就寢去了。
***
翌日,李向陽睡得遲了,他躺在床上發呆,想起昨天他看向她的眼神以及她回望他的那一瞬間。他覺得有點懵,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正思索著,室友高恆遠朝他飛奔而來,一邊關上門一邊嚷嚷著:「哥啊,小莫被堵了!」
李向陽瞬間醒神,一個起身,隨手套了件襯衫,塞進懶人鞋就問:「人呢?」
***
一路小跑,李向陽心裡突然有些害怕,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轉過迴廊就是一年四班的教室,他跟高恆遠眼神緊張地搜尋著小莫的身影。在遠遠見著她被一小波女生堵在後門口附近,他正要上前,高恆遠拉了他一把。
「哥啊,你等等…」
他正要問他幹甚麼拉住他,就聽見她的聲音。
「昨天我生日,他唱歌送我當作生日禮物而已。」小莫有些心虛,畢竟她生日早過了。
「全校那麼多女生,他為什麼只給妳唱歌?」
「是不是妳要求的?妳是不是威脅他了?」
「妳不要以為妳功課好就自以為是天天纏著他……」
「就是!他是大家的!不許妳獨佔……長得這麼像男的妳噁不噁心?」
小莫本來不打算理會太多,就想冷處理了事,聽到這句有點不爽,正欲回答。李向陽卻搶先一步,站到她身邊,半個身子側擋住她。他看向其中一個問話的女同學說:「我們天天一起唱歌打球的,我唱歌給她我還省下禮物錢,這有甚麼!」
接著,他又回答另一個女生:「我不願意沒人能強迫我,包括妳們!」
「還有妳!我是我媽生的關妳們屁事!」
他轉頭看了小莫一眼,確認她沒受到影響。拉她的手臂要走,突然回身瞪了最後那個女生,他咬牙切齒地說:「她比妳這種濃妝香水怪好看幾百倍!」
被指著鼻子罵了的女生「啊」一聲,掩面大叫逃離教室。小莫被嚇了一跳,反應這麼大的嗎?!
她接著看向李向陽心想這人怎麼就突然現身了。
「走!跟我回家!」
「???」
小莫正呆愣著就被李向陽跟高恆遠一左一右架著,迅速帶出教室。陪她回寢室的路上兩人一直問她有沒有怎麼樣,她乖乖一一回答了,看他們的時候眼裡帶笑。她覺得好像剛剛遇到的事情也不是那麼壞嘛!
「笑屁笑?牙齒白啊?」
「你管我!來幹嗎?救駕嘛?!」
「妳說我幹啥?妳怎麼會被人堵住?」
「我去晚自習教室拿我的草稿,收拾好正要走,就發現她們圍住我了,沒說多久你們就來了……」她停頓了一下,看了李向陽一眼接著說:「其實也沒什麼……解釋清楚就好了…我沒…」
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妳都被圍堵了!妳還幫人家講話?」
小莫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我不是怕你難堪尷尬嗎?話說破了你怎麼接?
但她還是淡淡地說:「沒那麼嚴重吧?!不至於揍我吧?我會跑啊…」
「妳幹嘛解釋?她們怎麼想都不重要!」
這句話李向陽是帶著慍怒對著她低吼,他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以他對女生一貫的紳士風格他怎麼會把氣撒在無辜的人身上呢?明明他不是這個意思……
小莫突然有點委屈,她甚麼都沒做錯,為什麼一個兩個的都對她吼?
不清不楚的難受蔓延到她的眼底,她抿了抿嘴角靜靜地看著他。
他看懂了她沉默的控訴,心裡緊緊揪著。他想她還像平常一樣回嘴,等著她抱怨完上手弄亂她的頭髮,像對待一隻討拍的寵物那樣。
她看了一會,視線收回,轉向高恆遠,言簡意賅:「謝啦!回家了,掰!」
然後毫不猶豫地大步走了。
李向陽還在等待她的下文,沒想到她就這麼走了。
高恆遠:「哥啊!小莫好像生氣了,平常我們連跟她開黃腔她都不會生氣還會接梗的......原來她是冷戰派的!你要不要去道個歉?」
「我道什麼歉?!我做錯甚麼?」
「那小莫什麼都沒有做啊!還被圍堵…你怎麼還兇她?!」
「我不是來救她了嗎?!還要我怎麼樣?也不是因為我……」他話說到一半,見高恆遠帶著鄙夷的眼神,突然心虛起來。想到前一天晚上他跟阮肖白的對話,他頓了頓,接著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喃喃道:「憑我跟她的交情,我不說她也明白的……」
青春期的我們其實都不太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多年以後,回想當時的事情,我只能說;當妳給了一個人信任,這個獲得信任的人往往恃寵而驕,不敢對別人發的脾氣會莫名其妙發在妳身上,但是不敢對妳說的話卻會在意想不到的人口中輾轉地說給妳聽。可惜的是,我們並不知道,帶著真心的每一句話往往都有它的保存期限。
小莫迅速地從宿舍收拾好行李出來,不自覺地快步走向校門口。經過男生宿舍的時候,她瞥了一眼他們寢室的方向,感覺胸口一陣鬱悶。
(下集待續…)